下午的时候，雨稍稍停了一阵，趁着这些空闲，一些孩童又在长街短巷间开始活跃起来，勾芺抱着刀，站在街边某棵树下，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孩童们就着那些磨损的青石板积成的水洼戏玩着。

他觉得那是很无趣的东西，要说有趣，莫过于......

勾芺想起从前在秋水畔的时候，那时年幼的他也是这般玩耍，可是就算人间的东西再有趣，看在他眼里，终究是无趣的东西。

或许只是在提醒着自己永远不要遗忘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么呢？

勾芺低着头冷笑着。

你是妖啊！

抬起头的时候，便看见大肚子司主站在自己面前。

“听说你让人去把太子府给围了？”司主一面说着，一面觉得靴子里有些水，单手扶着旁边的树干，脱了靴子倒着水。

树干一阵晃荡，枝叶上残余的雨水全部落了下来，将二人淋了个透。

一旁的那些孩子们看见，嘻嘻哈哈的取笑着两人。

勾芺淡淡的说道：“他总觉得镇妖司应该站边，那我就让一些人站他那边去。”

司主半弯着腰抖着靴子，一面说道：“人们只会觉得他太子府藏了几只妖。”

勾芺看着司主有些迟钝的样子，从他手里拿过靴子抖着残余的水，说道：“我和他说过，镇妖司只管人与妖之间的事。”

司主站直了腰，倚着大树无奈的笑着。

“我知道你对妖族异动却不能出京有意见，但是有些事差不多就行，我们只听命于陛下，但是他终究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陛下的人。”

勾芺倒尽了水，蹲下来给司主穿上，站起来看着司主没有说话。

司主拍了拍他肩膀，以为他在想着日后太子即位的事。

勾芺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人总会善于将一些不合理的事情以自以为合理的原因解释清楚，当初他闯过秋水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所以他看了一会，只是说了句：“知道。”

有个小女孩跑过来，递了两块手帕给两人，司主笑呵呵的接过来，说了句谢谢，然后擦着脸上水。勾芺淡漠的看了一眼，抱着刀转身离开。

司主在后面擦完了脸，又和小女孩逗笑着，忽而又感叹一句。

“人间多好啊！”

勾芺听着话，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过巷子，站在原地很久，掌心那处苦芺状的疤痕好像再度出现，又好像没有，就像是一些陈年旧伤时不时便要发作。

不是为了证明他们有多顽强，只是在提醒着你，怎能忘记当初流过的血？

走到某条深巷的时候，勾芺再次回头，身后空无一人，只有两边雨檐滴滴答答的滴着水，落到青石板上滴出一排排细密却顽固的洞孔。

没有听见那个声音。

没有人像是隔着大海一样的叫着他的名字，勾芺却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一片海，然后缓缓沉下去，然后窒息。

所以他沉默少许，对着空空如也的巷子，冷漠的说了一声：

“勾芺。”

声音就像檐上的水滴一般快速的坠落，消失在那一排排的洞孔里。

然后勾芺抱着刀离开巷子。

接下来两日，镇妖司便一直处于忙碌状态，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露过面的镇妖司众人突然这样紧张的出现在京都的原因，让人们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偶尔遇见怪异的人或物，便会慌忙的去找附近的镇妖司之人。

总之镇妖司很忙。

朝中大臣们却是又有了新的参本理由，便是镇妖司扰民。

陛下病重，近段时间一直是由左丞代政，对于此事他倒是与陛下保持着相同的意见，那便是不予理会。

勾芺这两日也没有去喝酒，只是在京都柳河某座桥上搬了条小马扎坐着。

妖族现世，不过数十年历史，人们至今都不清楚如何分辨人与妖的区别，是以京都稍有传闻，便会满城风雨。

雨下了又停，而后又缓缓的起着势，勾芺坐在桥上，平静的看着那些四处奔走的镇妖司之人。

有人偷闲跑了过来，在勾芺身边小心的说道：“勾仲司，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不可能真的就这样瞎跑吧。”

又有一人凑了过来说道：“是啊，昨天夜里都有人跑到司里敲门，说发现了一只大妖，我们跑过去才发现是一只落水的狗在瞎叫唤。”

勾芺看着桥下流水，淡淡的说道：“你们去贴告示，凡是报了假信息的，一律罚银两百两。”

二人于是匆匆离开。

就算镇妖司都是奇人，终究也是人，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镇妖九再会掀桌子，也掀不完全天下的桌子。

勾芺看着明合坊那边，他倒是低估了这个太子的耐心，至今都没有来找他，是以那边的那批人一直都没有离开，昼夜交班巡查。

南风闲再次很闲的逛了过来，神情无比的古怪，大概便是那种想笑但又觉得不应该笑的意思。

“你不知道，我刚刚从太子府外路过的时候，听见里面有砸东西的声音，还有一些粗鄙之语，可好玩了。”南风闲居然也是奇葩，自己带了个小凳子，坐在勾芺身边嬉笑着说道。

朝中大臣也基本都在明合坊那边，南风闲作为奉常大人的公子，自然能够听见一些动静。

勾芺没有说话，雨水渐渐又大了起来，于是他把伞打开，南风闲主动接了过去，继续说着：“话说你真打算往死里得罪太子？”

勾芺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奉常大人站在太子那边，你不还是天天往我这里凑？”

南风闲毫不在意的说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你是镇妖司，我站在你这边，不就是站在人世这边嘛。”

勾芺回头看着水面，没有说什么。

没过多久，就有一个家丁跑了过来，拿着两根鱼竿和一些鱼食之类的东西。

“闲坐不如钓鱼，勾芺你钓不钓？”南风闲接过那些东西，看着勾芺说道。

勾芺沉默少许，拿过一根鱼竿。

京都依旧下着雨，镇妖司依旧很忙。

只是镇妖司里面的两个重要人物，一个坐在某个茶馆喝茶，一个坐在桥上钓鱼。

怎么看都像是人间一派闲适安宁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