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坛主站定回道:“请总护法吩咐。”
“老婆子还有一私事相托。”麻婆娘想了想,说道:“齐林堂主有个……胞弟,就是前次来我夷水堂的莲花使者,认我做了干妈,襄阳堂突遭剧变,不知我那孩儿如今怎样,委实放心不下,还请你务必设法打探其下落。”
“总护法放心,属下一定全力查清。”沈坛主行礼告退。
消息坛主一走,麻婆娘便问道:“他二叔,适才得知襄阳堂剧变,你甚是震惊,待到后来神态渐渐平复,脸上甚至有些欣慰之色,却是为何?”
“大嫂真是体察入微。”覃佳耀说道:“齐林堂主出师未捷身先死,实在令人唏嘘。好在齐夫人还在,又被推为堂主继任,此乃襄阳堂之幸,亦为我圣教之幸。襄阳堂不会就此消沉,来日依然会在圣教大业中大显神威。”
“哦?据说齐夫人年纪不过二十挂零,又是一介女流,能驾驭得了襄阳堂数万教众?”覃声鸾不禁问道。
“你以为那王聪儿,是因齐夫人身份而扬名江湖?齐堂主乃当世英雄,但齐夫人亦巾帼不让须眉,其谋略胆识丝毫不逊于齐林,堂中威望极高,继任堂主绝非偶然。”
覃佳耀素有大志,故而对天下英雄多有留心,何况襄阳堂势力如日中天,齐林夫妇之事便了解得愈加详细。
王聪儿出生于杂耍世家,幼年丧父,从小跟着母亲走南闯北,颠沛流离,居无定所。为生计计,学会了顶碗蹬瓮之类的杂耍,流落江湖中时,机缘巧合识得一名峨眉道姑,见她根骨奇佳,便收她为俗家弟子悉心传授,练得一身武艺。
杂耍班子四处漂泊,忽一日来到了襄阳城。
襄阳城南有一恶霸姓张,财大气粗,号称张半城,又名镇襄南,也练得一身功夫,还养着几十名护院家丁。那一日,镇襄南在街上闲逛,正碰上杂耍班子当街献艺,一眼看中了王聪儿美貌,便挪不动脚步,想纳她做二房。
王聪儿岂是委曲求全之人,镇襄南派人去提亲,被其断然拒绝。
镇襄南不肯罢休,时不时派家丁前去砸场子,现场喝倒彩,暗中威胁看客,无所不为。杂耍班子在襄阳难以立足。
镇襄南势力庞大,杂耍班子只好收拾行头,另往他处谋生。
逼走王聪儿并非本意,若是杂耍班子走了,岂不白忙乎一阵?镇襄南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暗中派人潜入杂耍班子住地,在骡马草料中掺进巴豆,并将马车轮轴锯断。骡马拉稀马车受损,几大车行头无法转移,一时间走不能走,留不能留,杂耍班子陷入了困境。
有个跑龙套的小伙计,名叫齐有田,向王聪儿进言道:“姐姐可听说过襄阳弥勒堂齐林之名,何不求他施以援手?”
“齐林之名岂能不知?但我等并未笃信弥勒,襄阳堂怎会为了不想干之人,去招惹那恶人?”王聪儿摇头说道。
“那倒不一定。”齐有田说道:“据说齐堂主武功盖世,为人仗义嫉恶如仇,专爱管不平之事,小的又姓齐。若姐姐同意,小的便去一趟,说不定齐堂主能帮忙。”
王聪儿叹了口气,说道:“唉,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死马当作活马医,你便去试试吧。”也准备不出像样礼物,只写了个拜帖,由齐有田拿去求齐林。
“竟有此等恃强凌弱之事?久闻镇襄南恶名,早就想要会他一会。”齐林得知此事,拍案而起,亲自找上门去与镇襄南交涉。
镇襄南自知论武功不是齐林对手,论势力虽然自己养着一干闲人,却万不可能与弥勒堂抗衡,只好卖个顺水人情,说是看在齐师傅面上,从此不再为难王聪儿,这才保得杂耍班子周全。
那齐林年轻英俊,王聪儿美艳无双,一来二去互生爱慕结成了夫妻。二人成亲后,王聪儿索性解散杂耍班子,专心协助齐林打理教务,不几年时间,襄阳堂实力大增,已成白莲教中最大的堂口。而王聪儿一身正气,机敏过人,替襄阳堂化解过数次危机,在教众心目中威望极高。
王聪儿常以一袭白袍一骑白马行走江湖,惩恶扬善扶危济困,人称白衣女侠。
齐林遇害后,以一介女流却众望所归,迅速被教众推举继任堂主,足见其必有过人之能。
覃佳耀把这番情形说出,大家心里才稍觉踏实。
这是个风雨飘摇的年关。
多年来朝堂上下粉饰太平,实际上朝中权臣当道,地方官吏贪腐成风,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加上连年灾荒,早已天怒人怨,各地反清势力暗流涌动,白莲教举事迫在眉睫。乾隆将在正月正式禅位于太子,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权力更替,朝臣攀龙附凤找寻靠山,地方官吏越发变本加厉,一边搜刮民脂民膏供奉主子,一边搜捕叛逆显示忠心。
年前就有消息不断传来。先是荆宜道、宜昌府、长阳县衙取消年假,衙门不封印,年节期间依旧办公。后又得报,荆宜两地兵马调动频繁,宜昌府驻军大幅增员,长阳驻军原本只有一个把总署,三五百绿营兵,现已增兵达千人。
倒也不全是令人沮丧的消息。
大年初二,消息坛沈坛主赶到夹椅湾送来消息,齐林乃是在城外一处分坛巡视时被捕,襄阳堂本部并未被官府查获,所以襄阳堂不仅没有倒下,反而因为堂主被害,更激起了数万教众仇恨。王聪儿已稳控大局,四龙出水之约不变。
见过覃佳耀,沈坛主又专门去东院,向总护法麻婆娘禀报:“暂未查到齐堂主胞弟消息,但请总护法放心,经消息坛弟子多方核实,确认没有齐堂主亲属遇害。”
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麻婆娘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
覃家是当地大户,俗称老门老户。覃佳耀又闯荡江湖多年,一到年节,上门来拜年的覃家子侄、生意伙伴、江湖朋友自然不少。这些人中,有的与白莲教有关系,有些则毫不知情,但覃佳耀不能不陪,更不能不见,几天下来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到了后来,夷水堂中日常琐事,各分坛禀报请示之类,都由覃声鸾临时处置,遇有大事才请覃佳耀决断。
正月初九,传说是玉皇大帝生日。这天晚上要放鞭炮、舞火龙,送年回家。拜年的都以初九为限,过了初九就为拜迟年。这一天里,未嫁姑娘常三五聚集,在一起迎紫姑神,称作“请七姑娘”或“请七姐”,问问姻缘之类私密心事,让七仙姑点化。因而正月初九也算个不大不小的节,叫做“上九日”。
老覃家一拨小姑娘,不管是同辈的还是晚辈的,都到覃家屋场来看望大嫂或大娘。麻婆娘懂得玄门法术,在覃氏家族不是秘密,那些姑娘们过来,除了年节走动,更因为相信麻婆娘是内行,请来的会是真神。
覃家叔侄对此避之不及。覃声鸾在后堂办事,覃佳耀则在西院练拳脚舒展筋骨。
刚刚练完一套掌法,突见覃声鸾急匆匆进来,禀报道:“二叔,花桥传来消息,荆州府下丹水堂,前日夜间突生变故,已于昨日仓促起事。”
“啊?”覃佳耀不由得大吃一惊,忙问道:“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月,怎能单独提前起事,可探知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