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实一点都不有趣。
道长略微思索了一下,心中就立刻有了两种方法。再怨气深重的厉鬼也能被收服,但若是强行将她投胎转世,只怕她宁死不屈,会自行震散自己的魂魄来抵抗。如果想要温和些让她心中的执念消散自行进入轮回,就是费时费工夫了些,还费嘴皮子。
他拿茶杯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然后斩钉截铁地自言自语:“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还是费嘴皮子吧。”
按理说第一种方法最为方便,她魂魄散了就散了,只要不为祸四方就行。但是只要云随意在他身边,他就完全没有了什么打打杀杀的念头。以前一个人,爱如何便如何,如今有了徒弟,再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了,省的又出什么篓子。难道世间万物之间的因果仇恨就只能用杀戮来解决吗?如果时,那他就非要再造出一种别的方法来。云随意还那么小,实在不能让她年纪轻轻就沾染上煞气和血腥。
道长安抚了那位妇人,折出一只千纸鹤来让它跟着那名妇人回了村子,然后从自己掌心中取出一大叠符纸塞在云随意手里:“拿好啊,徒弟。如果以后有鬼和妖怪半路跳出来,你就把它们扔出去。一张一张扔好吗?它们会自己飞的。”
云随意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这些符纸是什么,但心里已经有了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她觉得自己即将去一个什么危险的地方,但是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将那叠符纸小心翼翼地折了折收好,抬头就见道长正在展开一个他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直幅卷轴。
那卷轴仿佛失去了重量,稳稳当当地立在空中,卷面上明明空白一片,但好像又隐藏着无数个大千。云随意慢慢凑近,画卷里竟然穿出来流水鸟鸣声,再仔细听却又分明成了集市的喧闹。她好奇地伸出手来轻轻点了一下空白的地方,指尖上冰冰凉凉的,分明是触到了水波,泛起层层涟漪。
“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长默念了一句,然后对云随意道:“进去吧。”
她抬头有些狐疑地望了一眼师父,好像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道长温和地朝她点了点头,她便不假思索地抬脚跨了进去。身体在触碰到卷面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没入水中的感觉,让她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再睁眼身上却是干的,然而四周的环境与之前却截然相反了。云随意愣愣地望着四周,转身却见自己身后也立着同样一副卷轴,道长紧随其后从里面走了出来,用手一挥,那卷轴便“唰”地一声合拢,利落地飞回他掌中去了。
云随意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师父,她觉得自己奇怪的知识增加了。
“这个法术叫折间,等到你再大些了,我就把它教给你,这样不会飞也没有关系啦。”
“好!师父,我们拉钩!”
她也不管师父之后会不会记得这件事,顿时欢呼雀跃起来,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来勾他的手。道长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拉钩,只是笨拙地跟着云随意做动作:“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紧接着重重拿自己的大拇指按了一下道长的大拇指。
道长问:“为什么拉完勾要上吊?”
“……我不知道,爷爷这么教给我的。”
后山和前山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光秃秃的林子和皑皑白雪。道长手指往眉心一点开了神识,立刻便发现这周围的阴气简直浓得有些吓人,就像这片林子瞬间进入了黑夜。这样的重的阴气他只在百鬼夜行的时候见到过。云随意觉得自己莫名地越来越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手在自己身上搓了搓,又跺了跺脚。
“师父,我好冷啊。”
道长这才反应过来云随意是个凡人,这么重的阴气肯定受不了,急忙给她嘴里塞了一颗丹药。林子里没有风,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日头渐渐地偏西了,四周的光亮在慢慢合拢,就像有一层黑色的网在慢慢铺开来,把他们慢慢地拢住。
道长正在思索自己怎样才能见到那女鬼,最便利的办法就是自己在林子里乱走,然后被她掳去。但是这样一来云随意就好像显得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对,其实有一个更好的方法,那就是自家徒弟是一个姑娘,完全可以把这个女鬼引出来嘛!
“徒弟,师父现在要交给你一个任务。”道长按着云随意的肩膀,郑重地蹲下身来说道。云随意一听这话,立刻激动地两眼放光,期待地看向自家师父,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一个诱饵,还没有等他说任务是什么就已经开始点头。
论哪家师父胆子最大,坑徒弟的花样最多,那非得是这位玄清道长莫属。不过云随意也是好骗得很,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道长伸出手来往前头指了指:“你一直往前走,师父会在这片林子的尽头等你,好吗?”
“就、就一直走吗?”她眨巴了两下眼睛,怯生生地看了一眼这黑黢黢的林子,看起来有些害怕。
“对,去吧,别怕。”道长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摸了摸她的头。
“师父,那你一定要在前面等我哦……”
“会的会的,快去。”
云随意小声地“嗯”了一声,就迈开腿往前走去。道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眼神中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担忧。
这样做真的对吗?万一、如果万一——
他赶紧摇了摇头,止住了自己的想法。小孩子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这片林子又这么大,她说不定会在里面迷路,不出意外的话就会见到那个鬼了。
诶,还是太大胆了。
道长说着不担心,但看着云随意的身影越来越小,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还是拔腿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