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古寺，长立于苍山之中，岁不见人烟。
法明这是第二次见到天风了，上一次他是和一个女施主一起来的，身体完好；这次他是和男施主一起来的，身上应该受伤很重吧，毕竟是被背来的时候血迹斑斑。
看师父医治他的神情也知道，很棘手。
不过师父好像什么都会，所以这点也难不倒他，天风很快被师父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医好了，已经在寺里休养了五天了。
“天风，你再给我讲个故事吧。”坐在青石阶上的法明对一旁眺望远方的天风说道。
天风就那样看着天边的夕阳，暮色落在他的脸上，坠崖之后的他性格上变了许多，“你想听什么？”
“你上次来的时候讲的大圣的故事，只讲到了大圣被佛祖压在了五行山下。”法明思考了一下，继续道，“应该还没讲完，大圣那么厉害，就不能逃出来吗？而且佛祖就放心的把大圣压在一座山下面？”
天风一笑，好像自己也问过这样的问题，不过得到的答案却是这就是故事结束，天风也不信，“可能还没有结束吧，可是我就只知道这里的故事了。”
“那我以后去了长安，一定要找那些说书人问问，大圣被压以后发生了什么。”法明也看向了天边，好像这样可以看到长安的繁华，看到心中期待的故事。
斜阳晚照，两人复归于安静，一侧的青竹时而随风晃动的沙沙声，清晰入耳。
山里就是这样，你不说话的时候，就只有山在发出声音。
不一会儿，法明又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问道，“天风，师父说你身上有抓痕，有摔伤，你是跟老虎打架后摔到山崖下的吗？”
天风又是一笑，莫名的觉得法明每次的话都猜的很对，明明他跟自己年纪相仿，可是总感觉他很可爱，“是啊，手上的抓痕就是被老虎抓伤的，以后恐怕得留下疤痕吧。”
“那你为什么不呆在村子里，要出来呢？”法明好像很关心这个问题，直接侧着身子看着天风。
为什么？天风想道，好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舅舅说的资格？因为天罚卫的追踪？好像都不是，自从母亲身魂消散的那一刻，自己就像逃离那里，逃离熟悉的一切，所以走的时候才那么坚决，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看天风半天没有回答自己，法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转移话题吧，于是道，“天风你有修行吗？”
听到法明的话，迟慕不再死开为什么，随口回道，“舅舅说要教我的。”
“师父也这么说。”法明有些高兴，自己和天风还是有共同点的，“师父说等我去长安的时候，就把所有要学的都告诉我，让我一路修行。”
“这样大概也很不错吧。” 天风收回看得有些累了的目光，深吸了口气道。
天风记得书里说过，长安极尽繁华，是人间最好的地方。
那里有熙熙攘攘的街巷，美丽的姑娘，如水的月色，宛转的吆喝声，有诗歌散漫的酒肆，亭台楼阁数不尽数，浩浩殿堂灯火通明。
还有那其他地上见不到的天材地宝和精美绝伦的匠心创造。
或许自己也向往那个地方吧。
“小风，你随我来。”舅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天风答应了一声，便是对法明说，“我先回去了，下次再给你讲故事。”
“行，你先去吧，估计待会师父也要找我了。”法明给天风露了一个笑脸，有些故意调皮样子。
说罢，天风就随舅舅往寺里给他们安排的厢房走去，路上果然遇到了法明的师父迎面走来，对天风问道，“法明在门前吗？”
天风点了点头。
老和尚点头致谢，便要去找法明，就在刚天风刚走出去两三步，老和尚忽然朗声道，“施主，回首莫忘啊。”
天风回身看去，老和尚已经出了转角，看不见了，他问舅舅，“回首莫忘，他要说什么？”
舅舅轻轻一笑，似有所思，摇头道，“这个老和尚。”
不再回答天风，直接朝里走去。
“师父，你刚刚什么意思啊？”站在青石阶上的法明也问道。
老和尚指了指石阶旁的一副石刻楹联。
法明看去，只见那上面写着“梵刹甚清幽孤月寒烟空色相，静园多雅致万家灯火映禅登。”
法明不解。
老和尚也不说什么，摸了摸法明的光头，“你记住就好。”
…………
厢房内。
“舅舅，什么事？” 天风问道。
“修行。”
“在这里？”天风惊讶，虽然知道舅舅会教自己修行，但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
“不然还怎样？”舅舅随口道，“曾经有人上山拾柴，路遇南华老仙，受其《 太平要术》，便可成就一位太平道人，在这德化寺教你修行已算不错了。”
“南华老仙？” 天风感觉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
“好了，天风，盘坐听我讲。”舅舅又变得严肃起来。
天风听闻便盘坐于蒲团之上，只听舅舅徐徐开口，“世间修行之法千万种，无非于以天地之灵力，融汇己身，待身魂成灵，便是飞升成仙，然而，却从未有人所思，自己便是这天地灵力的一部分。”
“自己便是天地灵力的一部分？”这句话天风听过那么多故事，从来闻所未闻，也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说法，心中满是震惊，如果自身就是灵力的一部分，那修行吸纳灵力不就等于吸纳的……
往下想着，天风有些不可思议，却还是说出了口，“那修行来的灵力，便是夺取他人的而来？”
“对。”舅舅斩钉截铁的说道，“修行本就是掠夺，这个世界无论文明礼法如何，依旧是弱肉强食，力量为尊！”
力量为尊，天风忽然想到自己在万渊崖的那番话，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公平存在的，而这公平不是靠别人恩赐，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
“而我要教你的，却不是掠夺他人灵力的修行之法。”舅舅说到这里满是自豪，“此法非天赋非凡之人不可学。”
从那日离家，天风就记得舅舅说过的话，这功法，可以毁天灭地、移山填海、更替有无，此刻真正要学了，天风满是激动。
学会此法，再也不惧天罚卫，再也不惧山中猛虎，再也……不会让母亲离开自己那一幕发生了。
天风越想呼吸越急促，甚至可以学当年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大闹地府，大闹龙宫，翻遍这方天地也要把母亲救回来。
“舅舅，快教我。” 天风呼吸急促，抓住舅舅的衣角，连忙道了好几声，“快教我，快教我，快教我……”
“但是要想好，纵然此法不是掠夺他人灵力，但若是被人窥觊，你必然遭天地不容。”舅舅的语气严厉，很是慎重。
“早已想好！” 天风很是坚决，“天罚卫追杀我，母亲死于法则，我不修行难道就受法则所喜吗？跌落悬崖前，我曾对天罚卫说，若有来生，定学大圣！”
舅舅内心震动，当初随口给天风讲的这个小故事，竟然给他留下了这样的种子，那这方天地又要有一番劫难，那当年的那把火，如今就让它烧的更加猛烈吧。
纵使心中波涛汹涌，舅舅依旧脸色平静。
…………
大殿内
“师父，你说天风会修行吗？”法明问道。
老和尚还是如通往日一样的反问法明，“那你会修行吗？”
老和尚拿出一柄木禅杖，递给法明，“圣人无名，修凡人，佛法无我，成金身。”
法明双手接住老和尚递来的禅杖，有些紧张，因为以前他调皮，师父就是拿的这根禅杖打他。
“今天不打你，你都这么大了，为师不会再打你了。”老和尚摇了摇头，像是在看淘气的孩子一样，“待这禅杖成了金刚杵，那便是你加持莲台，飞升极乐的时候。”
“莲台！极乐！”法明兴奋，因为每个和尚毕生的梦想便是坐莲台，飞升极乐世界。
“你也开始修行吧。”老和尚转身，对着那尊大佛雕像行了个礼。
“师父，你没教我怎么修行啊。”法明有点摸不着头脑，忽然觉得师父有点奇怪，虽然平时也奇怪，但今天和平时的怪有点不一样。
老和尚转身，将挂在身上的那一串念珠也交付于法明手中，“一百零八颗念珠，一百零八颗心，待你所有都经历了，便是你顿悟之时。”
法明还是没懂，使劲的挠头，“师父，你别打哑谜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老和尚好像没有听见，不紧不慢的朝大殿外走去，“明天他们会离开，你在他们离开后，自己去寻找到长安的路吧。”
“师父……”法明瞬间明白了，原来师父说下山，并没有说要一起下山，离开的就只有自己。
“路要自己走，路也得自己选。”老和尚人已经出了大殿，他的声音却清晰传来，“有的人没有归处，只有向前，走到最后，只剩下自己；有的人忘了来路，一心寻找，走下去，消失的只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