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上的槐花在月光照射下莹莹闪光,此时,槐树下又坐满了无事的人。
有些老人手中握着一把竹扇,聚在一起聊起了天,都是些今年收成如何的乡间事。
也有三五个中年人拎了个酒壶,坐在槐树下的方石头上,脸色略是不悦,自顾自喝起了小酒,不时地嘴中出“婆娘”两个字,显然是在家受了妻子的闲气。
这也惹来了另一边老人同情的目光,及说笑。
槐花巷,锦衣巷和闹巷是呈“丁”字形延伸的。若是白天,坐在槐树下便能清楚地看到这三巷的动静。
此时,从长生桥上又下来四五个人,均是束发黑衫,胸口和肩处还绣了个绿色竹叶。根据衣冠打扮,不难看出他们皆为儒家之人。
这些人均面色淡漠,只是盯着镇口的石碑。接着一道道黑影闪烁,再出现时,已先后到达石碑前。
石碑的字迹清晰起来,上面赫然书着“长生”二个大字,一笔一画苍劲有力,甚至是有淡淡的威压和道意从上面传出。
而这时,这些人中一个年龄较小的少年眼睛开始发生变化,那双乌黑的眼眸散发出淡淡的金光,照射在石碑上。
但那金光却似照在镜子上一般,又反弹射向少年的双眼。
少年身形如被撞到一般,猛地后退。捂着眼睛的手上沾着鲜血,嘴角也不停溢血,显然是受到重创。
在最前面的老者见此,迅速出现在少年身前,将其扶起后,又向他嘴中塞入一粒碧绿色的丹药,面带关怀问:“伤势如何?圣瞳无碍吧?”
服下丹药后的少年脸色好了许多,说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瞳力受损,需要静养些时日。”
老者听后,脸色也缓和许多,若是这少年真出什么事儿,自己日后的生活怕是不好过。他转身对众人道:“因为你们那位‘师叔’设下禁制,现在我们必须将修为压制到字字珠玑境方能进镇,都懂了吧?”
众人点头,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吞下,便随老者进入了长生镇。
那位拥有圣瞳的少年落在最后,他扭头再撇了眼那块长生石碑,眼神中露着阴沉和傲意,一步迈入镇中。
在儒家,于他这般年纪便能觉醒圣瞳,自是称得上天才的。
而天才,又有几个不骄傲呢?
……
槐花巷尽头的文庙还发着昏黄的灯光,门头上的绿铜镜也闪烁着淡淡的光晕。
一道道细烟透过房顶间隙溢出。这些细烟即使是在这般漆黑的夜晚都清晰而见,并且发着香味。
冯老先生又对两个孩子讲了许多,大到自在天的地理史事,小到日常生活中的琐事。但是提的最多的是那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明畅总感觉今晚的老先生有些神神叨叨的,但又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能听着。
倒也不是冯文皓唠叨了。
这两个孩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打心眼儿里将他们当作亲生儿子的,一想起来几天后这两人便都要走了,心里便觉得空荡荡的,放不下,只想趁人在面前,多交代几句。
月亮还在慢慢地向西爬着,槐花树下纳凉地人已相继搬着小凳子回家搂老婆去了。
但是直到月亮爬到冯文皓正头顶,他才发觉时候不早了,就摆摆手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睡吧。”
只是眼神中露着淡淡的悲意。
马博玉看向明畅,面带询问:要一起回去吗?
明畅对他摇摇头道:“我有些事要问先生,你先回吧。”
马博玉点点头,对冯文皓躬身行了个辞别礼,小步向外走去。
文庙外的门头上挂着一面小小和黄铜镜,从文庙初见挂到现在,祖辈上说是用来驱邪避凶的,便一直挂着了,到镇上“四礼”的时候才摘下来擦得锃亮。
四礼是指春礼,夏礼,秋礼和冬礼。每至四礼,镇上便会杀猪宰羊,由老一辈带领,祭祀文庙里的“老先生”。
这不,夏礼,快到了,只剩数余日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文庙的门槛被造得愈来愈高。本来马博玉就身材高大,以至于一个不小心便撞到头了。
他伸手去摸摸脑袋,却发现手背被砸了一下,生疼。接着,便看到手中多了一面黄铜镜,很小巧,也很漂亮。
转过头,门头上的黄铜镜不见了!
镜子虽然漂亮,但马博玉却生不出欣赏一番的心思,甚至觉得手心很烫,很重。
如果让镇上的老一辈看到,免不了受到重罚,历史上便有因不小心碰掉铜镜的人被挑断手脚,甚至是从长生镇谱上除名。
马博玉此刻早已大汗淋漓,垫着脚尖儿,试图将铜镜重新挂上去,却发觉铜镜似乎在他手心扎了根儿。
镜子挂上去了!
手却发不下来了!
急地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想向冯文皓求助,却又怕冯老先生责怪,只能站在原地,衣袖在脸上乱擦一气。
不知道是擦汗,还是擦泪。
这时,屋里的冯文皓注意到门口的异样,大抵是猜到发生了什么,和煦一笑:“博玉,镜子你拿着吧。”
马博玉心想先生刚说过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虽说很喜欢这面铜镜,但也不能为此连累先生,就弱弱的道:“先生,这样不好,我还是给它挂上去吧。”
冯老先生道:“喜欢拿去吧!就当我送你的礼物。再说,我是这镇上的‘老先生’,送你个东西都得经过别人同意吗?”
明畅和马博玉心中一凛,心想这还是自己的冯老先生,最后那句话真是先生能讲出来的?
马博玉收了铜镜,踏在坑坑洼洼的泥街上,向马家老院走去,只是一想起家中少了个人,那刚得到铜镜的喜悦也就消散了许多。
夜很黑了。
风也有点儿大了。
北堂临志在墙檐上伏了许久,冰冷的瓦片令他心中难耐至极,狠不得早点儿宰了画上那小子,好回去醉卧美人怀。
只是可惜父亲给他安排的家侍被他尽数斥去,没带一个进来,不然就不需要亲自动手。
终于,他看见文庙中出来一个人影,虽然觉得和画上的人比有点儿不同,但并没有细想,他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作为生花境武者的北堂大少对自己的实力还是颇为自信的,脚跟向后一蹬,猛地跃出,速度冲向马博玉。
空气中爆出衣裳猎猎的声音。
在离马博玉只有两臂距离时,北堂大少袖中滑出一柄匕首,闪着森冷的光茫,嘴角戏谑,要怪就怪自己没投好胎。
也就在匕首离马博玉脖劲不过一指距离时,被他紧紧撺在手里的铜镜不见了。
随后便听到“叮”的一声,和“咚”的一声。
马博玉转过身就发现地上趴着一个人,一只手不远处躺着一只弯曲的匕首。铜镜则躺在那人背部。
他不是笨人,自然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铜镜压在北堂大少的身上,令他动弹不得,而此刻他也看清马博玉的面容,和画卷上的不是一人,便开口道:“兄弟,认错人了,帮下忙,拿开镜子。”
马博玉一咧嘴,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蹲下身去。
北堂大少很快感觉身上那大山没了,心想这人莫不是傻子,那么好的宝贝可不能浪费啊!
就在他想怎么杀人夺宝时,脑袋一沉,便没了意识。
马博玉又在北堂大少脑袋上砸了几下,淡淡的咧嘴道:“别多想,我只是觉得这镜子盖人脑袋挺舒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