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文皓罕见的出了桃李巷的冯府,他双手背于身后缓步向镇口方向走去。
四月的早晨还是有点儿冷的,早起营生的人都穿着长袖,但当冯老先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这些人都感觉像是沐浴在春风中。
那株槐树还呆在原地。
那口井也没有动。
冯老先生在槐树下停住了,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小块锦布,布中心还绣着一朵金色的花。
这时,大槐树发出枝叶碰撞的哗哗声,没多久,有一朵金色的槐花从树上飘落。
恰巧,它落在锦布中央,与那绣的金花重叠。
冯文皓将锦布折好放入袖中,又取出一口玉瓶。
玉瓶很小很小,大概仅能容下几滴水珠的样子。就是这般小的瓶子,上面却雕刻着五条龙。这些龙颜色各异,却都栩栩如生,龙嘴朝向瓶口。
他将瓶口指槐树下的那口井。
随后便听见井里传来水流涌动的声音,直见井水冲出井口数十丈。
冲出井口的井水缓缓凝聚,最后形成一颗亮银色的水珠。
吧嗒!
水珠落入玉瓶中。
冯老先生面无表情的将玉瓶送入袖中,背手离去。
留了满地的槐叶,槐花。
留了近乎干涸的水井。
……
时间虽是早些,闹巷上已是零零散散有人在摆摊,见到冯文皓路过,均微笑问早。
冯老先生也微笑着向众人打招呼,直到一家店铺前停下。
店铺前没有什么客人,只有一个少年。这少年一手拿着药包,另一只手正在掏口袋,满脸焦急之色。
“不用找了。”冯老先生袖中掏出一粒碎银递给店铺掌柜。
“谢先生!”明畅这才发现冯文皓已站在他旁边,赶紧鞠躬道谢。
他这才发现自己今天换了条裤子,而钱袋还在昨天那条裤袋中,没有取出,又补了句:“晚会儿学生再将钱送到冯府。”
冯老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钱就不用了,晚上再来找我。”然后挥挥手,示意明畅先回去吧。
“先生里面请。”药铺掌柜侧身摆出一幅欢迎的姿势,脸上堆满笑容。
冯老先生点点头,进入药铺。
药铺掌柜这才走到前面,给冯文皓领路。他留着长长的山羊胡,一幅很精明的样子,心中正盘算着该如何讨好冯文皓,或是里面那位“干儿子”。
……
药铺掌柜打开那扇装饰精美的屋门。
一股浓浓的烟味扑面而来。
冯文皓是修行者,以天地元力隔绝烟味是很简单的事。
但这药铺掌柜大半辈子都没有沾过烟,他眉头微皱,却很快又舒缓下来,憋着嘴从喉咙外发出“哼哼”的声音。
冯文皓抬脚跨门槛。
药铺掌柜紧随其后。
屋内一个锦衣少年翘着二郎腿,手中的烟斗在木桌上敲动几下,然后放入嘴中。
一道烟雾缓缓升空。
这脸庞白皙的锦衣少年面露享受之色,然后对药铺掌柜摆手,示意他出去。
药铺掌柜见床上躺着一个正在熟睡的女子,他嘴角一笑,弯腰出去,并轻声合上房门。
“见过二皇子。”冯老先生拱手道。
“东西呢?”锦衣少年面无表情道。
冯文皓从袖中取出一块绣金花的锦布,一个极小的玉瓶,放在锦衣少年面前的桌上。
锦衣少年拿起东西,摆弄了一会儿,开口问:“东西是不错,却差了一件药引。”
冯老先生不再说话,转身推门而去。
“先生留下喝杯水?”药铺掌柜满脸堆笑地问。
冯文皓扭头撇了他一下,出了店铺。
长生镇突然飘起了小雪。
冯老先生走了,二皇子屋里出现一个脸上带疤,目光阴狠毒辣的老者。
他俯在二皇子的耳边说了几句。
嗒嗒……
烟斗不停在桌面上敲打着,二皇子思索地出神,浑然没有发觉烟雾笼罩了他整个脸庞。
啪!
二皇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斜叼着烟斗吸了口,整齐衣衫对阴鸷老者道:“随我去趟李府!”
……
突如其来的小雪引发了镇上的震动,闹巷的人都匆匆收拾东西,准备收铺。
四月下雪,长生镇仅出现过一次。
那次下雪之后,镇上的大家族完成了一次洗牌。
没有人知道那次洗牌的主导者是谁,因为恐惧压制了镇上人的好奇,生怕祸端降临到自己身上。
但那次大事件却被记了下来,此时镇上的老辈都在猜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明畅穿的衣服有点儿薄,急着回去的他那里注意到路上有什么,结果就被什么东西绊倒了。
他站起身发现自己是被一条腿绊倒了,顺着他就发现地上躺着一个肥胖老者。
心生恻隐之心的明畅就把这个肥胖老者叫醒,然后打算叫他随自己回去避避风雪。
“嘿,小子,算一卦吧,不要钱的。”被叫醒的肥胖老者眯眯眼晴,笑道。
……
“老头,你叨叨完了没?”明畅趴在桌面上,看着面前的油腻老汉,全是不耐烦之色。
这油腻老汉嘿嘿一笑,捅着鼻孔,张嘴道:“小辈,你我相遇便是有缘,何不让老夫再给你算上一卦。”
这油腻老汉正是朱老头。
明畅转身就跑,他已经听了这老头半天的胡话,算的卦没一个准,还自称“朱半仙”。
未跑几步,他的胳膊就被拉住了。明畅只能又乖乖地回到铺子前,不是他不想抵抗,他实在是挣脱不开。
“罢了罢了,老夫也不再为难于你。老夫问你一个问题,只要你的回答让老夫我满意,便任你离开。”朱老头用捅过鼻孔的手指又扣着牙缝。
明畅胃中一阵翻滚,赶紧问:“老前辈快讲。”
他怕再不走,就真得将早饭呕出来。
“小辈听好。老夫的问题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解?”朱老头突然自我感觉良好,又伸手理着满是污垢的头发,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难?”
明畅接触地都是些基础的语言知识,有时候念书还需要看拼音,怎么能理解这句话?但他又急着回去,随口道:“那是当人好,还是做狗强?”
朱老头自然是知道这句话是说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没有仁爱的,待万物是顺其自然的。但当他品明畅这句话时总觉得别有韵味,就挥挥手道:“走吧!”
明畅得到指令,一溜烟儿就跑了。
朱老头越品越觉得这话不对劲儿,这和自己问的话有什么关系?根本驴唇不对马嘴。关键是后半句,做狗强?这是在变着法子在骂我吗?
他越想越气,但又觉得有趣儿,手指又不自觉放入鼻孔中,冷哼了声,道:“很狂的小伙儿嘛!”
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
但长生镇又打起了惊雷!
雷雪交加!
镇上的人心中恐惧又加深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