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正常,全部账目都是正常的,万泽做得太过完美,万涛也无法挑出其中的漏洞。
心中的无力感进一步加剧,因为这变相地佐证了万润沉没的既定命运。偷税、漏税相关的项目,全部的负责人签名,都是他的父亲万海,所以即使万润完蛋,他父亲被判刑入狱,万泽一点都没有。
他二叔万泽却不太可能做出这样的账,万涛又不是不知道他好高骛远、眼高手低,能够以假乱真的账目不会是他做的。
此时有问题的合约都标是的他父亲的名字,假的也变成真的,无论如何他都得把这笔账还上,并且缴纳高额的滞纳金和罚金。
没有,没有。
万海深陷在真皮大椅,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有心算无心,天生集团的老者,细节上也做得天衣无缝,差点他都要相信他的父亲偷、漏税,这些事情竟能经他老当益壮的父亲的手。
以老头子的精明,也栽了这样一个大跟头,二叔,不,万泽算计到自己的亲兄弟头上。
他见过万泽的次数不算少,画皮画面难摹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实把交甚至懦弱的万泽,恰恰是促成万润毁灭的关键点。
茹世泽驭人的手段不可谓不高超,他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让万泽放弃了万润的股份,不惜自损八百杀敌一千。他手里的股份,随着这次变动,可能会贬得一文不值,有必要这样做吗?
万泽回答一定会说有,万海就像一颗冉冉上升的巨星,在闪耀的强光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所有的努力都埋没到尘埃。
绿叶衬红花?呵呵,如此可笑啊!没有得到第一、第二名,拿第三名跟垫底又有什么区别。
其他人只会说,第三名的运气好,第三名技不如人,第一、第二名才会得到赞扬。
万涛这个侄子试炼时就使他感觉到了无比危机,他感到自己这个三把手的位置也可能不保。
他向万海隐瞒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利用他对自己的信任,窃取公司的资金还有合同造假偷税、漏税,使之成为万海的把柄关键时候拿出来对付万海。
他忍了足足二十年,剩下的日子咬咬牙忍过去就好,但是万海将他的心血当作垃圾扔到自己脸上。长久积压的不满与愤怒顷刻爆发,他找到了天生集团的那个老人,正如二十年前,那位老人找到了自己。
万润竞价那块地皮的报价,也是他泄露给天生集团的,他没想到对方派出的人也如此厉害,闫刀子也没讨着好处,直接把流动资金都搭了进去。
之前他还彷徨过要不要继续做这件事,可是万海毫不留情地践踏他的心血,在那位老人的催促下,他把手里握着的把柄提交法院,如此,在外人看来,他是大义灭亲,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接掌万润,这是那位老人承诺过给他的东西,他相信那位老人会遵守自己的诺言。
但是等待诺言兑现的不只有他一人,一堆垂涎万润这些年搞楼盘挣下家业的商人们,迫切地找到了茹世泽。
茹世泽向他们发出邀请,他们经受不住诱惑,参与了针对万润的这场阴谋。而茹世泽和他所在的天生集团,计划的风险被分担出去,他投入的代价不多,完全在他的可承受范围内。
计划成功在即,万润集团涉嫌偷税漏税的消息不胫而走,他们嗅到了肥油,便马上过来找茹世泽分一杯羹。
“茹老……”
“茹老……”
……
老者拄着根木瘤自成其形的龙头拐杖,老态龙钟地站着,似一棵劲松不怒自威,出场一瞬就把吵闹的商人们镇住。
“大家今日都有闲暇,过来找我这个老头喝茶?”
当即有人发问:“您老就别说笑了,我们找您不还是为了您跟我们谈好的那笔生意?”
“万润马上就死球,我们该谈谈这账怎么分了吧?”
“就是,就是!”
一个肥头大耳的商人摩拳擦掌道:“茹老您在这次计划中出力最多,您老拿大头,五成以内我们都没有意见,但剩下的您可别跟我们这些小辈抢啦。”
茹世泽似笑非笑地勾着嘴角,看着这一群人,讥笑道:“你们如此沉不住气?岂是成大事者?”
“这……”
不少人脸色一滞,心中都是不悦,你茹天生资格老不错,势比人强压我们一头,也无话可话,但是凭什么数落我们?
“你们以为万海是好对付的,没到最后一刻还不知鹿死谁手?”
不然,他也不会花费二十年时间,埋下伏笔,在万润最薄弱的时刻,在致命弱点刺下这一刀。
在场的也都不是傻子,尽管万海跟他们不是同一个商圈,但是他当年白手起家,狡猾多端地把一个又一个对手以狠辣手段整垮的事,也没少听闻。他们不约而同地内心犯怵,认同了茹世泽的话,发现他们急功近利过头。
“茹老教训得是。”
有人感激地说道。
“来者是客,既然人来得这么齐,就不妨坐下来陪我这把老骨头喝杯茶。”
“这个面子总得给吧?”
茹世泽开玩笑说道。
“当然,当然……”众人齐齐称是。
备茶的功夫,茹世泽的儿子茹江河,在茶室里问道:“爸,你刚才……”
他们集团出钱出力二十年,胜利果实采撷在望,他不理解父亲为什么会将到嘴的肉哄手相让。
茹世泽摆弄着上好的紫砂茶具,茹江河顺着老人的指引望去,水壶里的水在缓缓烧开,热气在空中弥漫。
“这人啊,就像温水里的青蛙,即使感受到了水温升高的威胁,依然贪恋着片刻享受,自欺欺人地忽视巨大的危险,那些草包……”
茹江河心领神会,茹世泽指的是参与这个计划的那些人。
“想跟我分钱?下辈子吧!”
“您的意思是……”茹江河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愚蠢!”茹世泽呵斥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记好喽,我们是商人,不是什么黑子,杀人是最蠢的做法!”
“是!”茹江河点头受教。
茹世泽愈发怀念起故去的女儿,要是雅雅还在,不用他多说,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不像这个儿子,榆木脑袋点化也不开窍。
“听好了,把他们操盘的证明搜集好,事情一成就上交法院。”
那些草包如何得知,在一开始他们就被算计。他不仅要万海心血毁于一旦,还要把其他小鱼也一并吞下。
茹江河更加觉得自己的父亲深不可测,之前操盘的时候嘱咐过他,千万不要插手这件事。即使是资金帮助,也要拆分好账户,一笔又一笔地小额转。他们的软肋没有被人捏住,而这些人这一次是在劫难逃,再难跟天生集团抗衡,后续的报复……他的父亲没有赶尽杀绝就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茹世泽不会给自己的对手丝毫机会,万海当年被他欣赏,也是正因他行事果断、斩草除根,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所以才会把爱女茹丽雅嫁给他。
他还期许着将来两家联合,南北各据一方,就此称富、称雄。
但……他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就先收到了女儿的噩耗。
不是万海这个断子绝孙的出轨,冷漠他们母子,雅雅如何能够弃他这个老父亲不管,撒手人寰,好在她死前还留下了涛儿。
“你找人联系涛儿,是时候把你外甥接回我们茹家了。”
茹江河应是,把沏好的茶用托盘装起,一一在外面分花给等候多时的商人。
“茹老的茶叶果然不同凡响,馥郁若幽兰,香气扑鼻,入口回甘,是上好的毛尖?”
有人拍马屁道。
“你若喜欢,待会走的时候,捎上一些。”
“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我托人收了三斤,今天我做东道主,每人都分些回去,就当尝尝鲜。”
这一举动赢得了不少人的好感,他们纷纷抱拳感激道:“多谢茹老。”
“客气,客气。”
茹世泽微咪着眼,暗暗给这许人下了“死期”,古有断头饭,今有受厄茶。表面上却是一团和气,将封好的茶叶,一一交到那些人手里。
万润集团总部。
前台电话:“小万总,有个齐小姐找你,需要放她进来吗?”
齐书雨。
“让她到办公室找我。”
齐书雨虽然是小时候的玩伴,但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两人完全断了联系,彼此不知道对方的现状。他对齐书雨的印象淡到品酌不出,仅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与自己认识。
“好久不见。”
大约在一个月前,他们才在高铁站见过面,只不过不是单独见面,韩甜甜跟在他的旁边。
对齐书雨而言,这才是两人阔别十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没有看到他旁边那个碍事的女人,她的心情也愉悦不少。
“好久不见。”万涛无喜无悲,万泽经手的合同,他都要复查,找出哪怕丁点瑕疵,他没有时间玩久别重逢的叙旧游戏。
“齐小姐找我有什么事?”他头也不抬地问道。
齐书雨却感到生气,道:“你对我的称呼已经生分到这种地步?”
“你叫我子涵吧。”
子涵是齐书雨的字,相当于她的闺名,极少有人知道,其他人不经她同意,喊她这个名字,她绝对会报复回来,让那人知道祸出口出。
“齐小姐。”万涛抬头停笔:“有事请您直说,我暂时还有工作,招待不周,敬请原谅。”
对于外人的情感万涛想当的淡薄,也许齐书雨曾经走入过他的内心,但是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兼之模糊得无法辨认的记忆,她被划出了他的生命范围,与路边人来人往的路人甲乙丙丁一样,没有什么不同。
“既然小涛这么急,那我也不拐弯抹角。”
齐书雨生在一月,与万涛同岁,以姐姐自居是那时她,万涛和万俟,三人约定俗成的。在春心萌发,莫名滋生爱恋的日光,她的父亲因生意将她带到国外。走得匆忙连联系方式也没有互留,她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意合作伙伴遍布全球,得知她对万涛起了另类心思,想方设法地阻拦她跟万涛见面。
成年之后,她用自己的积蓄,一个人在外面创业,成功脱离了父亲的掌控,她这才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能够只身一人找长辈半是戏言许配,自己当真的未婚夫。
来日方长。
莫名想到了这句,齐书雨展颜微笑,对万涛说:“我可以帮万润。”
万涛思索片刻问道:“你父亲不会同意。”
万润的价值还没有大到堂堂威普宁集团董事长心动,所以不可能会对万润施以援手,那位……纯粹的生意人。
“他当然不会同意。”齐书雨笑得坦然。
如果他知道,还会把我抓回去。
他父亲暂时还没有添个弟弟给她的打算,因此她就是威普宁集团的掌上明珠。
照他父亲的想法去做,首先就像挑白菜一般,精挑细选才能、智商、外貌上佳的男人,给她准备一本花名册,让她从上面选人招为倒插门女婿。假如她没有这种打算,也会强迫她去做人工授精,怀孕之后生下个小继承人给他带。
虽说自己父亲有1/4的德国血统,继承了祖母立体精致的五官,有高高的鼻梁,可本质上他还是本土宗法观念的坚定拥护者。万海不可能放自己儿子万涛去当别人的倒插门女婿,那么她想与万涛结婚,就只能嫁过去。
她父亲知道不扒了万涛的筋才怪,但这事就是结婚之后要考虑的,顶多她生两个孩子一个让自己父亲头疼去,就可以完美解决这个问题。
两人的感情也不是问题,日久生情与孩子的羁绊,她不信万涛不会爱上自己,况且她本身的容貌的气质也属上乘。只要她想,许多男人会接受她这样一个美娇妻。
万涛十指交扣放在桌上,齐书雨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
“子函姐,你拿什么帮我?”
他叫出了曾经的称呼,眼前人的印象也逐渐清晰,在他无助绝望的时候,她拉过自己一把,但很快就松开手留自己一人在深渊发霉腐烂。
“你可能还不知道。”齐书雨自信挺胸说道:“正式介绍一下,我是Hallen的创始人。”
即使万涛对时尚圈子不感冒,也知道这个异军突起的绝对大黑马,保守估计Hallen的可调用资金超过20亿,齐书说出这话绝对有这个本钱。
“条件?”
天上不可能白掉免费的午餐,他要斟酌损益才能接受齐书雨的帮助。
聪明,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做齐家的女婿。”
也就是要万涛倒插门,跟她结婚,以此作为交换,她会注资替万润安全度过这次危机。
“不可能。”
齐书雨暗怪自己太过贪心,男人的自尊心哪个可以接过倒插门,于是放宽了条件限制。
“我嫁过去,但是婚后我们的孩子,必须有一个姓齐。”
“不可能。”
万涛重复了一遍,问道:“齐小姐,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现在只有我能救万润。”齐书雨深深地不解,她对这个男人已经非常宽容,难道他还有别的要求?
“我指的是,跟你结婚这件事,不可能!”
他的心已经装下了一个人儿,就不可能强行再塞进去一人,分成两半更不可能,劈成两半的葫芦是装不了水的。
“你还想着那个女人?我的容貌,家世……有什么比不过她,你选她不选我?”齐书雨声声质问。
“你很好。”万涛答道:“但是我不喜欢你。”
你给不了我想要的,我的心很小,小到早就被另一人填满。
“我给你时间考虑,这三天内,如果你改变主意打电话找我。”
齐书雨放下自己的名片,暂且压下心中的愤怒。
论才情、家世、相貌、性格,哪样东西她比不过对方?最关键的是,自己能替他守住万家,换成那个女人她能吗?只会哭哭啼啼撒娇罢。
万涛拿起桌上齐书雨留下的名片,想将它扔进废纸篓里,指尖凝在空中许久,还是将名片收进了口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