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甜甜与万涛轮流冲澡时,霍伊人把韩甜甜的床铺收集了出来。拿出了塞进收纳盒的厚被子,依稀有阳光的味道,有人说这是螨虫被烤焦的味道。
但韩甜甜小时候就喜欢鼻尖凑到新晒的棉被,细嗅浸过太阳浴的这股味道。后来,哪所有人说那是螨虫烤焦的味道,她也依旧乐此不疲。
她就是喜欢这股子味道。
长大后就收敛不少,没好再像小时候那样,抱着被子不撒手。
蓦然熟悉的气味再次出现,韩甜甜忍不住蹭了几下,软乎乎的被子。
她从浴室出来脖子搭了条毛巾,小水珠还连绵不断地从发丝滴落。
霍伊人拿下搭在韩甜甜脖子的毛巾,搓衣服一般把她的脑袋摁着搓啊搓的。
“不擦干头发,起来会头痛!”
仗着年轻任性,老了就后悔。霍伊人在心里数落道。
“唔……母上大人,我自己来。”
得意忘形的韩甜甜头上的水珠沾湿了被角一端。
“啧啧啧,你这头发上的水……”霍伊人拿了纸巾敷在被面吸水,推着韩甜甜到客厅。
“好好呆这,我去给你换个被套。”
纸巾吸水的效果也不好,所以她不得不又换一次被套。
“用电吹水吹干头发再睡!”
可韩甜甜心思都放在电视机,没听进去她的话,任由半湿不干的头发,在那软趴趴地伏着。
电视机画面,海棉宝宝用锅铲在做蟹皇堡,他的好基友派达星,还是那么搞怪。
韩甜甜不知不觉入了迷,托着下巴盯着电视屏幕。
浴室门打开,白茫茫的水气里,走出一个男人,乍一看恍如仙境走出的神祇。
很遗憾韩甜甜没有看见这“惊艳”的一刻,海棉宝宝的洗脑魔笑攫取她的视线。
万涛将电吹风插头插到插座,电吹风的马达轰鸣,像小火车似的呜呜呜地吼叫着。
韩甜甜却一点影响也没有,时而蹙眉,时而捧腹,一举一动系于卡通小人儿的喜怒哀乐。
小学放学回家,韩甜甜坐着做作业时,眼睛留意时时钟。时间一到,她就会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机,准时收看这部动画片,这是她童年的美好回忆之一。
万涛吹完了头发,坐到韩甜甜隔壁,湿气尽染的栗子头,一点也不蓬松,缩水了小半。
他转移注意力看电视机,然而海棉宝宝的魔笑,使他脑袋里某根神经一抽一抽的。
终于,他夺过了遥控器,按了电源键,海棉宝宝和派达星就消失在画框内。
韩甜甜瞪圆了眼睛。
“我要看电视!”
“吹头发。”
万涛像个独裁者,无视了韩甜甜的反对,硬拖着她去吹头发。
那头缩水粟子就像在挑衅,仿佛蒙娜丽莎的肖像画趴着一只苍蝇,他没办法坐视不理。
韩甜甜嘀咕着死人脸、大冰块,却去搬了张小凳子过来,像小学一样乖乖坐好。
万涛用手探了探电吹风的温度,他不太满意拂手的凉风,嗒嗒换档改了暖风,而风的温度又略高了些。
不符合他对吹出的风的要求,拿起韩甜甜脖子的毛巾,又撩起一侧头发,毛巾垫着拉远了电吹风的距离。如此,吹到韩甜甜头发的,就是恰到好处的暖风。
可惜韩甜甜的头发不遂他愿,入手仍是湿漉漉的。
万涛自然不满意头发的状况,先把电吹风放到一边,然后低头弯腰,凑到近前,拔开头发,一块一块地擦干。
韩甜甜在胡思乱想着:刚刚洗头我洗了半个小时,洗发水也打足了,他应该不会看到头皮屑吧?
想着,她觉得头皮发痒,坐立不安,头上似乎真积了头痒。
然而,她的头皮洗得干净,至少万涛没有在上面发现白色的小碎片。
万涛擦得分外仔细,把一小缕一小缕头发用毛巾裹着,隔着毛巾揉柔吸水。
尚有的水滴和湿气,都被吸到毛巾里面,他这才用暖风把韩甜甜的头发烘干。
韩甜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干得就像没有洗一样,清爽非常而不见油腻。
似乎又有一个谜团笼罩在万涛身上。
一个富家少爷,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按摩、吹头发……
一颗好奇的种子播下,看着若无其事走开,再将电吹风线绕整齐妥帖的男人。
当一个女人对男人产生好奇心的时候,就离爱上这个男人不远了。
凌晨四点,霍伊人打了个哈欠,回自己的房子补觉。
韩甜甜突然发现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床和被子只有一张,房间里面一男一女,两人怎么分配?
在万涛仍站着打量房间的装修风格时,她就冲上了床,并且把被子揽得死死的。
打死我也不睡地板。
软乎乎的床铺不睡,去睡硬邦邦的地板。对于床的领主权,她寸步不让,还把两个脚丫子塞进棉被。
这样,万涛就挠不到她的脚板心了。
万涛冷静地瞄了韩甜甜一眼,天凉了她穿的是浅蓝色的睡衣睡裤,也避免了尴尬的事情发生。
而霍伊人给万涛拿的是一套深蓝色的睡衣裤,两套睡衣裤都有斑点图案,一看就是同款情侣装睡衣裤。
睡前一暗,卧室的光源——天花板的白炽灯切断,接着,韩甜甜感到床铺外侧陷了进去,而她贴着墙壁那边。
心脏像泵水一样剧烈跳动,手指抓皱了被面。
下一秒,两手空落落的。万涛抢过了棉被,分出了一半,盖在韩甜甜身上,没有说话。
房间的床之前是韩甜甜一个人睡的,滚来滚去都没有问题。现在却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这张床就变得逼仄了,万涛的脚差点伸出了床的范围。
戳了戳万涛的胳膊,两眼睁着问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好端端的凶我,我气不过才踢你的,没想到你没坐稳……而且……而且,你也挠我脚板心了,我们之间的账一笔勾销了。”
“我们拉个勾吧?”
韩甜甜侧身撑头,伸出小尾指,回答她的是均匀的呼吸声。
韩甜甜气结:敢情讲那么多,全部浪费感情,她全程与一头“死猪”说话。
她扯了扯被子,纹丝不动,用预留的半张被子盖住自己的肚子,沉沉睡了过去。不一会,发出游丝般的均匀呼噜。
万涛没有睡着,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韩甜甜跟他说话时,他假装睡着且有节奏地呼吸,瞒过了韩甜甜。
黑暗中一切物件就如梦似幻,他原本以为听着韩甜甜的呼噜会睡不着。然而,什么意识抽离堕入黑暗一无所知。
压抑、沉闷,肺部仿佛被人用人扼住。
艰难地睁开双眼,韩甜甜无半点睡着,双手双脚似八爪鱼缠绕着,脑袋枕着他的胸口。他不感到呼吸困难就见鬼了。
韩甜甜睡觉时有个习惯,好抱着玩偶、枕头才能入睡。
霍伊人把她床上的玩偶都清光光,旁边又正好只有一个万涛。
半夜,韩甜甜盖着的被子就被她甩到了万涛身上。单穿着睡衣裤,凉意不断袭来,她理所当然就抱住了闪发着温度的“抱枕”。
难为韩甜甜枕着他睡那般久,他还能一觉睡到天亮。
用手拨开韩甜甜的脑袋,紧接着掰开双手双脚。万涛才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马不停啼地从床上起来。
韩甜甜没捞着人,大字状陷在了床里,前后皆一马平川。万涛拉着自己的睡衣一角,胸口的部位有一块深色,还带着不友好的气味。
洁癖发作,他顾不得房里还有第二个人在,超脱脱下了上衣。在行李箱里拿出了件与昨天一模一样的衬衫,裤子他是去卫生间换的,期间还用毛巾擦了自己的胸口。
若不是怕引起怀疑,他绝对会去浴室洗澡。
假如他那样做,霍伊人又会胡思乱想。
两个小情侣,共睡一张床,睡前才洗过澡,早上又玩一回,告诉别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他还记得昨天霍伊人提示过他的话,他现在扮演的是一个完美的“男朋友”,就不能出现这样的污点。
习惯性地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针正正指着十一这个数字,也就是说,他睡了有七个多小时。
没有药物辅助,他想睡着是一件极困难的事情。即使是入眠了,生物钟驱使下,六个小时,一个不多,一分不少,准时会睁眼。
不管春夏秋冬,落雨还是下雪,十几年没变动过。
怎么可能?
简直是天方夜潭的事,他对认识没到一个月的女人放下了戒心。
坐高铁时,韩甜甜没有防备的脸,使他心湖泛起道道涟漪,吹皱了一池秋水。
“阿涛(粤语念白感,呢称),起来了啊?”
万涛停下了脑海中的念头,笑着回道:“阿姨早上好。”
“甜甜起来了没?”
“没有,她还在睡。”
“我去叫醒她!”
万涛抬脚往前踏了一步,拦住了霍伊人的去路。
“让她再睡会吧。”
早上六点,她趁两人睡着,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悄悄地看了一眼。
熟睡的两个人叫她很放心。
霍伊人跟韩迪的意见一样,尽管她老是唠叨着撵韩甜甜去找对象。但是,如果韩甜甜真的稀里糊涂把身子交了出去,而男方没有结婚打算。
她一定会令对方见识到,作为一个母亲的愤怒。
而万涛与韩甜甜纯粹是睡觉这点,就很得她赏识。
婚姻除了是一纸证书,还是双方许下的承诺。
用老话讲,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在耍流氓。
她怎么忍心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光撩不娶的流氓?
“就你会疼人!”霍伊人笑骂道:“行了,我不吵那丫头,你去吃早餐吧,桌上放着,微波炉热一下就好。”
“谢谢阿姨。”
餐桌上摆着一碟炒面,一碟油条,还有一碟麻球。
麻球是南方小吃,金黄的脆皮点缀着白色的芝麻,内里是软糯甘甜的糍粑,有的会嵌红豆蓉。
韩甜甜喜欢更内里绵软的口感,所以他们家没怎么做过带馅的麻球。
早餐是韩迪从店里带回来的,霍伊人给他打电话,说女儿带男朋友回家了。
韩迪剁着排骨,手上的力道加重,刀刃常常插入了厚实的树墩砧板。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韩迪拎着刀推开房门时,好在没有看到令他脑血管破裂的刺激画面。
也亏得韩甜甜只得了个“契约男友”回家。
小年轻干柴烈火,情到浓时常得意忘形,擦枪走火不在少数。
不然,一点消息没收到的韩父。
短时间受到彗星撞地球似的冲击,兴许会执刀把拱了自己辛辛苦苦精心养了二十多白菜的猪,给喀嚓喀嚓大卸八块,加入老韩饭馆的国庆套餐。
韩迪经营的那家店就叫老韩饭馆,也起过另外的名字,但是常客们都这样叫,他就干脆把招牌换了。
八点到十二点,源源不绝的人流来了又去,他拎早餐回家的功夫,就收到了十几个电话。
饭馆里的员工夸张地说,厨师老张一个人忙不过来,差点把手指也和进肉馅里去。
以韩迪估计,C市国庆的人流不减反增。早午市相当于连在一块儿,下午三点左右他才可以得空回家。
心中便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押后再议。
他一心要好好看看是哪个臭小子,哄了自家水灵灵的白菜!
如果那小子不合自己心中条件,哪怕女儿再哭再闹,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要做一回白脸。
以为我家甜甜,是随随便便就能娶走的吗?
怒不可遏的韩迪,把粉红的牛腿骨劈开,一刀两断。
旁边的小工看得眼皮直跳,木墩子做的五年只磨了约一厘米的外板,肉眼可见两道深深的豁口。
韩迪出来招待客人时,笑得不寒而栗,一对小情侣生生止住了踏入店门的脚步。
服务员赶紧把他们家老板推进了后厨。
她擦了把汗,在客人的催促下,把托盘连菜端了过去,说道:“就来,就来!按号出菜,马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