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赶到寝室，柳永的床上还留有余温，看来是离开不久。
“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儿呢？”
林淼摆出一副一休的姿势，“莫非，加班去了？”
我去！“别闹了行不行，就算是996也没有这么剥削员工劳动力的好不好！”
“要不然，我发动睦洲的官兵掘地三尺、全城搜查。”林淼说着就往外走，被唐宋一把拉回来，“你是找人呢还是挖坟呢？”
“可是，总得想个办法吧！”林淼摊开手，“玩个游戏主角都玩儿没了，这说出去还不得丢死人！”
唐宋咬着嘴唇，“一定有什么线索！”
“《满江红》……还记得这局游戏的词吗？”林淼拍了拍脑门儿，“桐江好，烟默默。他一定是去了桐江边了！”
你小子就脑袋好使！
……
“柳兄……”
江畔伫立着的柳永回头，挤出一个笑容，“唐兄、吕大人，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那个……男人的直觉……”林淼支支吾吾混过去，“这么晚了，柳大人怎么不休息呢？”
还不算晚吧……你看！
“暮雨初收，长川静、征帆夜落。临岛屿、蓼烟疏淡，苇风萧索。”
这傍晚的雨才停，空气中的水汽让人还觉得有些烦闷呢！
“柳兄？”
“嘘……”别打破这江上的寂静，多不协调！
“柳大人，你……没事吧？”林淼看着眼前略疯癫的柳永，说话都有点不利索了。
柳永摇了摇头，“这桐江，白天喧闹了这么久。现在呢？船帆也收了、残阳也落了，就连这江畔的苇草在晚风中都显得凄惨了。”
原本还好好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几许渔人飞短艇，尽载灯火归村落。遣行客、当此念回程，伤漂泊。”
唐宋上前两步便不敢再动，生怕下一秒柳永就跳江自尽了。
“柳兄，听到了我们的谈话？”
柳永并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那句“怎么就成了这样？”
“柳兄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唐宋鼓起勇气，“夜晚确实凄清，但是不可说没有烟火气。你看，远处几点渔火，此时正朝着村落方向行去，满船载着的，都是一日的收获呀！”
柳永抬头看了看，渔歌唱晚，确实一副悠闲的画风。
“渔船日日漂泊，但是没到夜晚，好歹有个归所，让人甚是羡慕！”柳永摇着头，脸上笑得让人发毛，“遣行人，归去吧！”
我柳永离开家乡做官，奔波劳苦。虽然拿着朝廷俸禄，还不如这打渔人自在快活。“原来我数十年苦苦求来的功名换得的是这样的生活！”
林淼拽了拽唐宋的衣角，“你说我是不是帮了倒忙？”
原本柳永还可以在繁复的工作中麻痹自己，抱着虚幻的希望走过自己平凡但好歹安稳的仕途。如今一来，得知自己升官勿忘的他已然有些自暴自弃，叫人既心疼又无奈……
唐宋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错！”
“桐江好，烟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绕严陵滩畔，鹭飞鱼跃。”
“你们看，这桐江的景致原是如此之好，之前忙于公务，都没能好好欣赏。”柳永如同孩子一般发出惊呼，指着已经模糊不清的江面说，“烟雨蒙蒙、虫鸣鸟叫，原来因为当官，我错过了这么多！”
“柳兄既然今日有兴致，小弟陪你一同观赏！”唐宋站到了柳永身旁，看着夜色下隐约可见的白鹭飞过，竟然也有一丝感动。
“唐兄，三十年前柳某曾在你面前许诺过，一定金榜题名身居高位，对不起，柳某要食言了！”
唐宋不解，柳永只是笑着摇摇头，转身面对着林淼，“吕大人，下官年纪也不小了，办事不利索了……”
“柳大人……你要辞官吗？”
柳永哈哈大笑起来，“不是辞官，在下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要归去了……”
“游宦区区成底事，平生况有云泉约。归去来、一曲仲宣吟，从军乐。”
老生早就想过归隐山林，若不是与人约定，或许也不会坚持三十年只为科考及第。今日，看着桐江的好风光，恻隐之心又蠢蠢欲动起来了……
“这……”林淼看着唐宋，有些不知所措。
唐宋明白他的心思，如果柳永当真辞官不干了，林淼内心的自责难以想象。
他一把将柳永拽到身前，炯炯双目直直盯着他，仿佛就要碰射出烈火将他烧成灰烬一般。
柳兄！你太让我失望了！
……
柳永瘫软的身体此刻已经无所谓他人的看法，只是一脸诡笑地歪着脑袋。
“柳某知道，你们都很失望。唐兄、林兄、子夜、念念、孙何……太多太多了！哈哈哈！柳某无能，都一大把白胡子了才考中，现在这老骨头也等不到治国平天下的那一天了，等不到了！”
你们笑吧，柳永就是这么一个无能之辈！
“你错了！”唐宋反手就是一个耳光，“你以为我们看重你柳永，是因为我们认为你能飞黄腾达吗？白痴！”
以前，我以为，柳七桀骜不驯，有“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气骨——把权贵当浮云，视名利如粪土！所以，我粉了！
后来，我以为，柳永重情重义，不在意风尘女子的名声地位，敢于与之为伴。“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的胸襟，比起那些自命清高狗眼看人低的伪君子不知道好上千百倍！所以，我爱了！
再后来，我以为，柳三变为国为民，以天下事为己任！即使官职卑微，依然体察百姓疾苦。所以，我敬了！
可如今呢？
只因为升官无望，就自怨自艾，舍弃了仕途和百姓，只为了自己一时的怨气！
“官场上，人往高处走本无过错！”唐宋揪住柳永的衣领，“可是你不行！你是大宋乃至后世万代人的楷模，你就是历史舞台上的爱豆。大是大非面前你不能选错，不可以选错！”
“你……你在说些什么？”柳永不像刚才那般萎靡，被唐宋一顿数落之后有些懵逼。
林淼走过来，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唐兄意思，即使报国无门，柳大人也不应当就此放弃。纵然不能扫天下，扫一屋总还是可以的，莫以善小而不为呀！”
唐宋的手渐渐松开，柳永顺势滑落坐到地上，“莫以善小而不为……”
柳兄，天边已鱼肚白。你的内心可见光明？
【本次游戏结束！正在退出系统，请稍后】
“再见了，柳永！”说完，唐宋便转过了身，直到烟消云散也没有回头。
“那个……”林淼尴尬地不知说什么，“柳大人，我会再帮你写信的，你……加油！”
留下柳永独自一人，看着东边的朝阳照常升起……
“老板，你刚刚的话会不会太重了一些？”
唐宋低着头默不作声——人无完人，这一点他再认可不过。可是柳永只能尽全力做到几乎是完人才可以！
“为什么呢？”林淼不明白，“历史上有污点的人不在少数，为什么你对柳永的要求会比别的人高呢？”
“怪我咯！”唐宋甩过来一本诗词集，“你看看他的诗词再看看别人的。”
自己爱吹牛，说话口没遮拦，做事又没有分寸甚至有时候没有底线，很招黑的好不好！
“我喜欢诗词喜欢柳永，我得尽量维持他的形象呀！”
我太难啦！
“做事没有底线……这可怎么说？”林淼有些不理解。
唐宋埋着的头慢慢抬起来，脸上的笑容看得林淼倒吸寒气。
“你……确定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