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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始于苦,终于苦

在远离此处千万里的某一处安静的小院中,一个身着雪白衣裙的绝美女子推开房门,她走到院子正中那颗大榕树下,几只松鼠顽皮地跳落到她香肩上,在她怀中上蹿下跳,她很美,如出水芙蓉一般,连这些平日里胆子小的家伙都愿意亲近她。

这颗榕树在这里生长了数百年了,这座五百年前煊赫一时的王府,早已在时间洪流的冲刷下湮灭为尘埃,唯有这间小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得以保存至今,那遮天蔽日的树冠见证了五百年前一个名字的兴衰,没人特意去修剪过,整个小院都在树冠的绿荫下,遮阳也避雨,挡风又御寒,待在这里久了,仿佛连自己是谁都可以遗忘。

风吹过,这榕树上每一片树叶都成了风铃,窸窸窣窣,叮叮当当,悦耳!她拢了拢肩,两个小家伙趁机爬回了树上,她抬起头够过枝叶间的缝隙望着天空,这座皇城里,就连风都是那么冰冷无情。

一个头发都快掉光的老头半驼着背走到她身后,将同样是雪白的狐裘披在她肩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小姐,回屋吧,天在变了!”

她还是望着天,脸上带着温柔而恬静的笑容:“喜伯,他来了,我感受到他的心意了!”

老者布满鸿沟的脸上仿佛多了一丝笑意:“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五百年已经到了!”

“是啊,五百年了,小家伙,我们终于要见面了!”少女收回望向遥远天边的目光,系紧肩上的狐裘,她闭上眼,重新睁开时,眼中的温柔已变成令人心悸的冰冷“走吧喜伯,这么多年过去,是时候去看看这墙外的风景了!”

…………

“喂,有人在听吗?喂……”心遥使劲拍着手中微微发光的玉佩,他是疯了,但这玉佩也跟着他一起疯了,他有一种感觉,这玉佩能感受到他的心意,或者说,佩戴另外半块玉佩的主人能感受到他的心意。他还想从上面得到一些指引,但终究只是徒劳无功,玉佩上的光芒慢慢沉寂下去,很快又变回了原样。

重新戴好玉佩,适才心中的忧郁悲伤被一扫而光,虽是深夜,但心中却仿佛升起一盏明灯,心遥抬起头望向黑夜中的远方,再无半点踌躇迷茫,因为他知道,此刻在无尽虚空的另一面,一定也有着另一个人也在看着他!

他要活下去,一直活到找到那个人为止!

“依山傍水房数间,行也安然,坐也安然;一头耕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群山之间,响起一阵清淡悠远的歌声,似说非说,似唱非唱,与以往在茶花镇听到过的山歌声一个旋律;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独孤心遥再次驻足,顺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与落霞峰相邻的那座山名叫桑峰山,在朝元宗没什么名气,一直都只是作为外门弟子修炼的道场,两座山的分界线便是那片从夹缝中冒出的瀑布,此刻,在正对着落霞峰的山腰位置,一点烛光还未熄灭,那悠扬的山歌声,就是从那里传来。

独孤心遥犹豫了片刻,再次转过身,从断崖上一跃而下。

但凡在朝元宗待过几年,都知道桑峰山上有一个奇怪的老人,老人双目失明,年近垂朽,住在一间破败的小屋里,经营着半亩菜田,从来没有人见他离开过桑峰山,走得最远也不过是到旁边的水潭去打水。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牛鬼蛇神遍地走的修行者世界有什么稀奇可言,但就是这么一个老人,在朝元宗却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有人说,远在六脉的峰主入主主峰,甚至当代宗主继位之前,老人就已经在那里了,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朝元宗所有试图去了解这位老人的弟子,都只会得到各自师尊四个字的忠告——‘敬而远之’,这样一个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不管他是不是修行者那都不重要,不要对未知的事物抱有太多的好奇心,这对能否活命没有任何帮助!

独孤心遥从落霞峰后山来到那点烛光的所在地,在山腰一块还算平坦的地方有半亩见方的菜田,周围箸一圈竹篾条编制成的围栏,一条刚好够一人通行的青石板小路将菜田一分为二,路的尽头是一间破败的茅草屋,比他那间木板房还要老旧,草屋的门没有关,房间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破灭,那淡淡悠扬的山歌声早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一曲唱完,他顺着小路慢慢向草屋走去,屋里传来一些清脆的响动声,当他走近屋子的时候,一名老者正好从屋里出来!

老人一身青灰色麻布衣打扮,佝偻着身子,腿不太灵活,走路一瘸一拐,皮肤干瘪严重缺失水分,就跟冬天的干裂的老树皮一样,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双眼的位置是两个巨大疮疤,乍一看还挺吓人,头顶全是银针般细小的白发,在月色的衬托下闪闪发光。老人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脚步声所以专程出来看看,心遥刚走近屋子,正好和老人打了个照面,他对朝元宗家长里短的事所知不多,第一次发现原来就在他家背后,生活着这样一个年近古稀的垂暮老人。

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门前,虽然他没有眼睛,但心遥却能感受到他在看着自己,不是用眼睛看,而是在用心看,他略微后退拉开一段距离,然后对着老人拱手弯腰行礼,恭敬地开口道:“晚辈因歌声所迷,未得应允,擅入此地,如有冒犯,请前辈见谅。”

“呵呵,甚好甚好!”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丝并不难看反而让人觉得异常温暖慈祥的笑意,独孤心遥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不知这甚好二字从何说起,老人没有多做解释,继续笑着说道:“小友闻声而来,谈何冒犯,正好炉中酒已温好,小友若是愿意,可进屋喝上半碗,去去这夜晚的寒气。”

刚刚在月霞城和萧一刀喝得烂醉如泥的他对酒这个东西当真没有太多好感,此时从老人口中又听到这个字,不觉皱起了眉头,然而长者赐不可辞,他犹豫了数息,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再度弯腰开口道:“如此,晚辈便叨扰了。”

“呵呵,无妨无妨!”老人再次笑着摇头,扶着门框走进了屋子,心遥跟在他身后。

草屋里的空间比他想象中要大,靠近门的内侧有一张木桌,上面空空如也,倒是下面放着一只木桶一只葫芦水瓢,墙上挂着几面竹篾箕,最里面是一张和他屋子里差不多大小的木板床,此刻屋子正中放着一架小火炉,里面的碳火烧得旺盛,红蓝色的火焰包裹住一只陈年铁嘴壶,壶中的酒被烧开发出哗啦啦的喷气声音,白色蒸汽顺着壶嘴冲出像是烟雾一样萦绕在整个房间,心遥吸了一口气,面露惊奇,他竟然从中品闻出了一丝苦味。

“黄连酒,小友可敢一试?”老人双目虽忙,但却并不受视力限制,他好像能感受到心遥在想些什么,只见他提起铁壶,十分娴熟在桌上摸索着拿过一只碗,往里面倒了约三分之一的酒水,黄连酒酒如其名,色泽金黄,与他喝过的罗浮春一样,酒香并不外溢,唯有贴近鼻尖才能闻道一丝苦涩的黄连味。

“黄连酒?黄连也可制酒吗?”心遥甚觉新奇,哪怕他不是好酒之人,也知酒重香浓醇厚四字,无论清酒还是烈酒,醉人还是不醉人,入口甘香四溢回味无穷便能算是好酒。民间倒的确有黄连酒一说,但那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药,旨在清热燥湿,泻火祛毒,且民间所谓的黄连酒中,黄连的占比不足五分之一,真正的用料仍是一般的白酒,乃是辛辣中带苦,可他手中这小半碗金黄色的液体,论起苦味,只略微一闻,便觉舌尖晦涩,想必酿制时的黄连用量恐怕多了十倍不止,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喝吗?

好奇心的驱使下,他强忍着那股并不喜欢的苦涩味儿喝了一小口,金色的液体入喉,与当时和罗浮春时差点被呛个半死的情况正好相反,入喉的一瞬间,他双眼先是不受控制地睁大,然后便是难以忍受的眯成了一条线,非要形容,那就跟马蜂蜇了似的,要多痛苦有多痛苦,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强行压下来那股令人反胃的恶心味道。他承认,如果不是看在老人一番好心的份上,他是绝对不会吞下这口酒的,这一口下去,简直是五感俱丧,他现在想起了他大师兄,他不是喜欢喝酒吗,有本事的试试这个味儿,保管他喝了一次后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酒!

尽管他掩饰得很好,老人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窘迫,这数十年间第一次何人分享这黄连酒还惨遭嫌弃的老人并未因此恼怒,同样为自己倒上小半碗酒,金黄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至五脏六腑,心遥只是看看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而老人一口缓缓饮尽,却反而一副意犹未尽的回味模样。

也许这就是境界,老人鳏居桑峰山,一间草屋,半顷菜田,清闲度余生,若说这日子不苦,怕是没人会信;然而他从老人老人歌声中听出的却是由衷而生的满足和惬意,依山傍水房数间,一头耕牛半亩田,不正是老人生活的写照吗?而且还多了一壶黄连酒,尽管这酒味苦涩,常人难以下咽,但对于早已尝遍世间百味,历经人生百态的老人来说,这点苦又算的了什么!

终究是阅历不够,没有相当丰富的人生经验,根本不配喝这黄连酒,也喝不来这黄连酒!如果老头子还在,他应该会很喜欢这酒才对。

心遥没有再饮,老人也没有再劝,小半碗酒仅仅喝了一口就搁置在那里了,他不是讨厌苦味,相反他知道自己以后肯定会吃很多苦,提前适应下这种味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人大都这样,喜欢自欺欺人,能躲一天便躲一天,谁愿意顶风冒雨的漂泊,躺在阳光下晒晒太阳不好吗?

老人独自饮酒,没有花生牛肉之类的下酒菜相佐,他似乎也能喝得很尽兴,心遥就安静的坐在对面,虽然不能同老人畅饮,但他起码能做一个合格的陪酒人。

老人又是一碗下肚,嘴中呼出浓郁的黄连气,坐在他对面的心遥冷不防被这一口气扑个正着,有些难耐地皱起眉,但却并没有伸手将鼻前混杂着苦味的酒气挥散,而是任由它自己慢慢变淡直至消失,老人放下碗,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这口气吐得实在不怎么妥当,满怀歉意地一笑:“不好意思啊小友。”

独孤心遥回以一笑,轻轻摇头,老人拿起墙角的火钳,往炉子里添了几块木炭,快要熄灭的炉火又开始变得旺盛,心遥没有好心地上前帮忙,他看的出老人的动作很娴熟,尽管没有双目,但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下,这并非是错觉,而是直觉。从听到歌声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唱歌的人一定不是普通人,落霞峰后山到桑峰山这之间可是隔着一片瀑布,水声何其噪耳,老者的声音是如此具有穿透性,从对岸山上传来,落入他耳中依旧清晰可闻,换做是他,他可办不到。

老人添好碳火从新坐到心遥对面,盖上铁壶盖子让酒继续温着,结疤的双眼看着心遥,在微弱的烛光映衬下其实多少有些恐怖的感觉。

“已经很久没人陪老头子我喝酒了,之前倒是来过两个人,一个小女娃,喜欢满山遍野的乱窜,偶尔会带上一些吃的过来跟我说说话,可那丫头是个话茬子,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多半都是她在说我在听,再后来不知怎么的了,来得次数越来越少,估摸着是被老头子的酒给吓跑了;再就是一个男娃子,比你大不了多少,但酒量真不错,经常会给我带些好酒来,可惜他不常来,而且他跟我喝酒从来都只喝自己带来的酒,我这黄连酒他也瞧不上,还跟老头子我说什么人生得意须尽兴,何必急做苦中人,老头子我犟不过他。”老人像是拉家常一样对心遥说道,语气温和,神色和蔼。

心遥听老人说着那一男一女的趣事,用脚趾想也知道那一女是沈灵儿,那一男是他大师兄萧一刀,前者过于疯癫,后者过于潇洒,两人都是极难相处且极具个性的人,老人这黄连酒哪怕再如何用心酿制,他们也是决计不会喝一口的。

心遥继续安静坐着,听老人讲些无关紧要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哪怕其中着实没有太多有价值有养分的东西,他也听得很认真,他心里很清楚,一个靠半亩菜田一间草屋清闲度日的人早已过了逢人便要吐露衷肠的年纪,心中纵真有千言万语,也早就和着那一壶黄连酒流入腹中,老人会跟他说这些,那是真的在把他当成晚辈在看待。

炉子上的铁壶又开始哗啦啦作响,老人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从墙角找到一块贴片,封堵住炉子的进风口,用一块湿抹布包住铁壶的把手,迫不及待地又为自己倒上了半碗酒,像是个怕烫的小孩子一样,还哈出一口气吹了吹碗里的热气。心遥不觉好笑,看来在老人心中,这半碗黄连酒可是比什么都要珍贵,大师兄和沈灵儿没福气享用,他还算有荣幸,至少喝了一小口不是吗?

“小友可知酸甜苦辣咸,为何苦味居中吗?”老人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开口问道,心遥微微一愣,没想到老者会突然发问,沉思了片刻后,摇了摇头,认真地请教道:“晚辈愚昧,领悟不到,请前辈赐教。”

老人抿了一口不那么烫嘴的黄连酒,笑道:“那是因为世间百味,终于苦,也始于苦!”

终于苦,也始于苦?心遥凝神注目,若有所思,老人不再言语,端起手中半碗黄酒,仰头一饮而尽,居然颇有几分萧一刀喝酒时的潇洒神韵,只可惜这一幕心遥却并没有看见,数息之后,心遥一睁眼,嘴角扬起一丝微弧,站起身挺直后背,向老人拱手致谢道:“前辈高见,晚辈受教!”

他还记得自己刚获得九华决时的第一天,他在落霞峰断崖晨坐吐息几近走火入魔时,有一股神秘力量及时阻断了他与天地元气的联系,那时他只道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如今他终于知道了那股神秘力量源自何处,难得遇见一位高人,原本他还想着要向老人请教一番有关他纯阳之体的问题,哪知老人却仿佛能未卜先知一样,率先丢给了他一个问题。

好一个时间百味,终于苦,也始于苦!原来这才是黄连酒真正的味道!

铁壶里最后一滴酒也被老人倒入碗里,最后只凑得了一小口,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似乎不愿喝这剩下的酒渣,伸手递到心遥面前,笑道:“小友,这最后一口酒,就留给你了!”

独孤心遥恭敬地双手接过,看着碗底仅剩一点的金色液体,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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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始于苦,终于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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