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老郑端着一盆洗碗水走出厨房,他把水撒到北侧的排水沟里,随后拿着空盆疲惫地走回厨房。
他走进厨房,扶着门框歇了一会儿,他此刻已经很累了,腰疼得都快断了似的,双脚也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总督府一共有三个厨房,老郑的这个厨房是这三个中最小的,他平常只给总督德沛一个人做饭,所以轻松的很,谁想一下子涌进来二十多号人,他们都需要老郑给他们做饭吃,一天三顿饭都来这里吃,都快把老郑累瘫了。
这些来他厨房吃饭的都是按察司衙门的差官,他们来总督府已经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老郑都是在忙碌中度过的,不,应该说在忙疯了中度过的,因为这个厨房只有老郑一个人,所以他忙得手脚不沾地。
老郑是总督府里最低等的人,他还算不上总督衙门正式的差官衙役,只能算是总督大人的下人,他的工作就是伺候总督,跟抬脚的一样,这府里凡是个人都能管着他,所以他只能是埋汰做饭。
刚把午饭对付过去了,晚饭就得着手了,因为就他一个人,淘米摘菜都是他一个人,他得早早对手才是,否则那二十多号人涌进来没有吃的,真的会把他给吃了。
老郑很是惧怕这些按察司的人,因为他们总是阴沉着脸,一点笑模样都没有,看他们的表情不是来吃饭的,而是来寻仇的。
不过他们也有好处,那就是不说话,就算是挤了一屋子,也只是听见吃饭的声音,听不到有人闲谈,吃完就走,而且他们也不挑饭菜,只要熟了就行。
老郑听其他厨师说,这些人都是被他们的按察使大人给训练的,他们的顶头上司据说是鬼见愁似的人物,所以这些个手下都是规规矩矩的,当然这些只是道听途说,他还真没见过这个按察使大人,不过也可以想到,必然是凶神恶煞似的人物。
老郑歇了一会儿,就坐在地上的一个小马扎上开始削山药皮,他准备晚上给他们做芋头粥,因为人太多了,所以只能说早晚喝粥,中午才会抄次熟菜。
老郑正在干活,突然,厨房的门一开,只见进来两个人,老郑动静看去,只见前面的他认识,是天天来打饭的年轻后手,后边的是个脸色惨白瘦弱的中年男子。
“没饭了,中午的饭菜都吃光了。”老郑对前面的年轻人说道。
老郑对于这个年轻人印象还是很深的,因为只有他天天的来打饭,而不是像其他人似的在厨房里吃,而且每次都是打两个人的份,老郑猜他身份不一般,因为他每次来打饭时,不管前面排了多少人,这些人都会自动给他让出条路来,让他先打饭的。
他也跟这些人一样,大了饭就走,从来都不多说话,甚至跟周围的人也不说话,看着很是神秘。
“老师傅,我们出门错过饭点了,能不能给我俩对付口吃的啊?”年轻人看着老郑说道,语气很是客气。
“真的没有了,不信你看?”老郑起身掀开锅盖对年轻人说道。
“哦,还真没有了。”年轻人看了眼锅里说道。
“算了吧,等晚上一起吃吧。”后边的中年人说道。
“大人,您都两顿没吃饭了,一定饿坏了,能挺到晚上吗?”年轻人问道,语气很是关心。
“没啥,没啥,晚上再吃吧。”中年人说着转身就要走。
“要不我给你俩擀两碗面条吧,充充饥。”老郑对他俩说道。
“那可是好,多谢老师傅了。”年轻人喜出望外道。
“谢谢,谢谢。”后边的中年男子也道谢道。
“没啥,一抬手的事,你俩坐着等着,一会儿就好。”老郑指着靠墙壁的两个小凳子说道。
老郑不是可怜他俩吃不到饭,而是看这中年男子气度不凡,虽然长得怪异,眼睛一大一小,而且脸色还苍白的像个死人,可他觉得此人不一般,最起码应该是个官员,再加上年轻人称呼他大人,所以老郑判断此人应该是个大官。
老郑虽然是个低级的厨师,可他在总督府呆了十几年,看到的都是达官贵人,所以也有相人的本领了,他断定这个中年人身份不一般,所以他才要主动提议给擀面条的,他这也是在溜须拍马。
老马一边和面擀面条,一边偷眼看他俩,只见他俩坐了下来,特别是那个中年男子,竟然坐在刚才自己坐的小马扎上,在给芋头削皮呢,神情很是认真,手法也很熟练。
老郑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看他气质是像个大官,可看他削芋头的样子却是个乡下人,老郑真的是迷糊了。
老郑干活麻利,转眼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就煮好了,他把面条挑到碗里,先端给这位中年男子。
这位中年男子放下手里的刮刀接过面条碗,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好像几天都没吃饭的样子。
“大人,你把这碗也吃了吧。”年轻人把他的那碗端到中年男子面前说道,他一口没动。
“不用,已经饱了。”中年男子咽下最后一口面条后说道。
“我还不饿,你就吃了吧。”年轻人端着碗继续让道。
“不用,你快吃吧,一会儿凉了,老哥,给我盛碗面条汤吧。”中年男子把碗递给老郑说道。
“好,好,面条就这些了,面条汤多着呢,喝,喝。”老郑盛了满满一碗面条汤后递给中年男子后说道。
“好汤,咋恁好喝。”中年男子喝了口汤后赞叹道。
“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哪里人啊?”老郑看着中年男子问道。
“老家河南,我可是喝着这面条汤长大的哦。”中年男子回答道。
“河南啊,正是产麦子的地方,顿顿吃白面。”老郑说道。
“老哥啊,我就是跟你吹牛呢,我家穷得很,平常都是吃糠咽菜的,只有过年了才能吃顿面条,而且是大人吃面条,我这样的小孩子只能是口喝汤。”中年男子又喝了一大口面条汤后感慨道。
“以前日子都是不好过,现在好多了。”老郑说道。
“老哥这做面条的手艺可是不错啊,怨不得能够伺候总督大人呢。”中年男子夸奖道。
“哈哈,不是吹啊,我别的不拿手,做面条还是可以说道说道的,前任大老爷就很是喜欢我做的面条,隔三差五的吃一顿,连那次招待盐商都是吃我做的面条呢,盐商你知道吧,天天山珍海味的,可一吃我这面条都说好。”老郑兴高采烈地说道,有人夸奖,他来了兴致。
“哦,哪个前任大老爷啊?”中年男子问道。
“就是史贻直史大老爷啊,他可是最喜欢吃我做的面条了。”老郑一脸得意地说道。
“你说盐商也吃过你做的面条?”中年男子问道。
“那时当然了,那次大老爷夫人的丧事,来了十多个盐商,他们就是那时吃了我做的面条,都说好呢。”老郑炫耀道。
“盐商都很有钱,他们来参加葬礼一定是送了不少礼吧?”中年男子问道。
“那我倒不知道,我光做饭,不过来参加丧事,哪有空着手来的,应该是送礼了吧,谁知道呢,他们都是由许侄子接待的。”老郑无所谓地回答道。
“许侄子?哪个许侄子?”中年男子问道。
“就是大老爷夫人的侄子啊,他不是个东西,我做饭他总是挑三拣四的,不过他好像得了不少好处,夫人的丧事结束后,他拉了两大车东西走的呢,还来这要布袋子呢,应该是装银子,不过我没给他,平常就烦人的很。”老郑磨磨叨叨地说着,他完全没有看眼前的两个人,只是自言自语着。
中年男子看了一眼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点了下头,俩人道了谢后匆匆离开了。
老郑看着急匆匆走出去的两个人有些可惜,因为他还没吹够呢,还想让他俩当听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