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隆冬时节,可武昌还在下着雨。
虽然说是下雨,可这雨却是冰冷的冰雨,期间夹杂着大颗的雪粒,打在脸上很疼。
武昌位于长江南岸,与汉阳隔江相望。
这里可能是离长江太近的缘故,一年四季都是雨蒙蒙的,连着冬天也是这样,雨一下起了就没完没了的。
湖广总督府就设在武昌,此刻正被冰雨敲打着。
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屋瓦早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一点气势也没有,完全没有总督府应有的气势。
湖广不是湖南湖北和两广的统称,而是专指湖南和湖北两省。
之所以叫湖广,而是因为这两省在明朝是为一省,名字叫湖广省。
清朝时期把湖广省一分为二,就是后来的湖南省和湖北省。
但总名字没变,还是湖广省,管辖这两省的总督自然就被称为湖广总督了。
湖广地区是清朝仅次于直隶和两江的第三重要地区,这里因为地理位置重要。
特别是航运业发达,所以称为朝廷重要的赋税和交通要地。
而湖广总督也是排在清朝九大总督的第三位,所以说很是重要。
位于武昌城中心位置的湖广总督府,是座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建筑。
这座总督府由几十座院子组成,占地很是巨大。
清晨的总督府很是安静,各院子都没有人走动。
因为是冬天,再加上下着冰雨,所以就算起床的人也尽量不出门。
厨师老郑推开厨房门,抬头看了看天。
只见无数的细雨如利剑般从天上射下来,狠狠地射向地面,一个个水窝立刻升成。
老郑是武昌土著,他对于这样的天气早就习以为常了。
他甚至只戴了个大草帽就出了门,身上连蓑衣都没穿,这点雨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
老郑提着一个食盒不紧不慢地向前院走去,食盒里装的是一大碗姜汤,他这是给总督德沛送去的。
因为德沛这两天感染了风寒,老郑想着让他喝些姜汤驱驱寒气。
老郑走进总督德沛居住的院子,来到寝居门口。
老郑没有马上推门进去,而是站在门口侧耳倾听屋里的动静,他这是在听德沛起床了没有。
听了一会儿,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老郑知道德沛应该醒了。
因为德沛睡觉的鼾声动静很大,在院外都能听见。
现在屋里没有鼾声,德沛应该是醒了。
“老爷,起来了吗?”老郑敲了两下门后小声问道。
他虽然知道德沛已经醒了,可为了稳妥还是敲门问问,这是规矩。
总督是高官中的高官,很是贵气,所以老郑他们这些下人伺候起来也要小心翼翼的。
“进来吧。”屋里传出德沛的喊声。
老郑听见喊声后,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很暗,靠北墙的大床还落着床帘,想德沛仍躺在床上呢。
“老爷,我熬了姜汤,您趁热喝了吧,也好驱驱寒气。”老马站在屋中间冲着大床说道。
“放到桌上吧。”德沛说道。
“老爷,您别忘了喝,凉了就不好了。”老郑把姜汤碗从食盒里拿出放到桌上后说道。
“嗯。”德沛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老郑看了看桌上的姜汤,又看了看床。
他希望德沛能够下床喝汤,可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他也不敢再叫,只得转身离开了。
此刻德沛正躺在床上,应该是躺在被窝里。
虽然他身上压了两床棉被,可一点也感觉不到热,反而冻得瑟瑟发抖。
他昨晚发热了,一宿都是瑟瑟发抖的,早晨热才褪去,可身上任然感觉不到热乎。
德沛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天。
他虽然一夜没有闭眼,可此刻一点也感觉不到困。
头疼的要爆开了般,身上也是软绵绵的。
“要死了。”德沛心里说道,他真的感觉要不行了。
德沛这要死的感觉既有身体的原因,又有精神方面的原因。
身体原因就是感染了风寒,浑身疼痛得很。
精神原因就是心火,而且不是小火,是要烧着了的那种大火。
德沛刚刚从京城回来,一路的风餐露宿是他感染风寒的原因。
而被皇上训斥是心理受挫的原因,这个原因是最重的,是导致他卧床不起的主要原因。
德沛姓爱新觉罗,与乾隆是一族,父亲是简亲王福存,排行老八,他是福存嫡子。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祖上是铁帽子王,再加上母亲是嫡福晋,比别的兄弟高了一等。
再加上母亲是富察家族的,是当朝的大族,所以更加备受尊敬。
他在雍正十三年被封的镇国将军,这是个世袭的武官闲职。
本来想着像京城其他王爷那样,跑狗遛鸟享受一生了。
谁想被乾隆提拔成了兵部左侍郎,后来又被外放成古北口的提辖。
这两个官职虽然都是武官职,可毕竟是掌握了实权的。
像古北口提督就是实权官衔,是堂堂的武职从一品。
驻扎在北京密云县东北的古北口关城,掌管直隶辖区的清军绿营。
负责拱卫京师和守备河北、天津,和山东、山西、河南、辽宁、内蒙古的一部分,所以说权力还是很大的。
德沛想着自己就要在军营中度过下半生了,可没想到只在古北口军营当了一年的提督,就又被乾隆委以总督衔。
而且是重要的湖广总督,当时德沛被提拔得目瞪口呆的。
因为总督虽然也掌握地方军队,可毕竟是文职,这让行伍出身的德沛很是诧异。
他不知道是自己祖坟冒烟还是乾隆抽风,反正是成了官居一品的封疆大吏了。
当时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跑来给他祝贺,差点就要把他家门槛踩烂。
德沛也是意气风发起来,大有干出一番事业的雄心壮志。
可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他还没上任就已经感到失望了。
因为乾隆当面告诉他到湖广只办一件事,那就是查办史贻直,德沛当时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因为他知道这个史贻直可是不简单,三朝元老,自己还在穿开裆裤时人家已经是封疆大吏了。
而且官声很是好,可以说是朝廷的典范。
德沛本来性格就弱,属于风平浪静的人物。
让他去查案,特别是还要查史贻直的案,真的是赶鸭子上架啊。
虽然心有畏惧,可毕竟皇命难违,他还是滞滞扭扭地赴武昌上任了。
他本来还想着用心查一查的,可刚一伸头就备受打击。
因为几乎全湖广的官员都与他作对,都在变着法的保护着史贻直。
要知道史贻直在湖广只是当了两年的总督,而且现在还被调走了,按理说应该是人走茶凉了。
可这茶就是不凉,而且还很是烫嘴。
德沛就被烫了很多次,以至于他现在都不敢张嘴过问关于史贻直的事情了。
随着调查的深入,德沛也看清了史贻直的为人,更看清了他的为官。
他在湖广两年,几乎跑遍了湖广的各地,连大山深处只要有人居住的地方,他都走到了。
一连串的惠民举措,令他在百姓中声望颇高。
有些地方百姓可能不知道当今皇上是谁,可几乎都知道史贻直是个好官。
在官员中他也是口碑甚佳,他从来不以总督官职压人,而是对下属很是照顾,每每以兄弟对待。
曾经有位县令父亲去世,他竟然跑去守夜,把这个官员感动得就差管史贻直叫爹了。
德沛真的想不明白,史贻直这样的清廉能干之臣,皇上咋会暗中调查他。
他有时都替史贻直鸣不平,可皇上吩咐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调查。
可就算头皮磨破,也没调查出个子午卯酉来。
一想到这,德沛的脑袋更疼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希望一下子死过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