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文华殿始建于明初,最开始是皇帝暂时休息的便殿,从天顺和成化两朝开始,太子登基亲政之前,需先在此处办公。
按照五行说法:东方属于木,而木的颜色为绿色,代表了生长、成长,所以,这座太子使用的文华殿屋顶,覆盖的是绿色的琉璃瓦,这样也好区别于皇帝的明黄色,也是身份的象征。
后因太子大都年幼,不能参与政事,嘉靖十五年,仍改为皇帝暂休的便殿,后来改为经筳听课的地方,屋顶的绿色琉璃瓦随之也改为明黄色。
明末,李自成攻入紫禁城后,文华殿建筑大多被毁,康熙二十二年才开始重建。
紫禁城虽然住了上万人,可因为房间实在太多,所以很多地方都闲置着。
比如这座文华殿,一年之中只有在皇帝开经筳听课时才能被用上,也就那么不到一天时间,其余时候就无公务。
所以,诺大的宫殿建筑群,只有几名太监看守着,显得很是没有人气,没了人气就显得空旷阴森,特别是在晚上,漆黑一片,搁谁都害怕。
冯盛转身想走,他岁数不大,胆子还小着呢,再加上那守门人很是古怪,所以他实在是不敢在这呆了。
可转念一想,又把快转过的身子给转过来了。
因为他听皇上跟讷亲他们对话了,显然这奏折要比在武英殿取的字画要重要许多,他要是只把字画拿回去,一定交不了差的,弄不好还得再跑一趟。
罢了,硬着头皮上吧,冯盛自己给自己打气,他向那人出入的班房走去。
他边走边想,既然他说了人话,不管声音好不好听,那他一定是人了,是人就不可怕,总比不说话的鬼强。
“这位公公,我是奉了旨意的,皇上那边还等着要呢,麻烦您跑一趟吧。”冯盛敲了敲门后说道。
冯盛语气很是客气,一个是因为有求于他,得说点好话。
另一个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古怪人的底细和官职,万一他是总管或者副总管呢,自己不尊敬难免会招来一顿训斥,那可不值当了。
冯盛岁数不大,把面子看得却很重要,这也是他居于重要位置,被周围人捧出来的,已经养成了习惯了。
“腰牌。”屋门从里边被推开,那人站在冯盛对面说道,语气很是冷淡。
“给您。”冯盛赶紧掏出腰牌递上,并向后退了一小步,他看不清这人啥样,所以还有些畏惧。
“怕啥啊,吃了你?”那人冷冷地问道。
“呵呵,哪有。”冯盛干笑两声后回答道。
冯盛很尴尬,没想到这人天这么黑,都能看出自己的想法,这人真是个怪人,一想到这他又不自觉的退了半步。
“养心殿的,皇上跟前的。”那人接过冯盛的腰牌,摸了摸后说道,说完又把腰牌递给了冯盛。
“嗯,是,你咋?”冯盛惊讶地问道,问话都有些结巴了。
“明摆着呢,啥事,说?”这人回答的很是简洁,真的是惜字如金。
冯盛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靠手摸的,自己的腰牌区别于一般的太监,是金质雕龙的,只发给皇上贴身的太监,所以他摸后能说出他的身份,冯盛禁不住暗自佩服,这手也太好使了吧。
“主子吩咐,让把去年张广泗递交的奏折找出来。”冯盛回答道。
“是去年六月初五递的折子,还是九月十一递的折子?”这人问道。
“这?”冯盛迟疑了。
皇上只吩咐让把张广泗的奏折找出来,可没说是哪个啊,他刚想说是张广泗弹劾岳钟琪的那个奏折,可又把到嘴边的这话咽回去了。
因为奏折大部分都是保密的,虽然皇上跟自己说了奏折内容,可他不想让这人知道。
“是张广泗请安的奏折,还是张广泗参岳钟琪的奏折?”这人问道,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啊?”冯盛被惊呆了,这人简直是神人,不但记得奏折的日期,竟然还记得奏折的内容。
“一定是参岳钟琪的那个奏折了,跟我来吧。”那人说着抬腿向后走去。
冯盛又被惊住了,他竟然猜到了皇上要看哪个奏折,这也太神奇了吧,冯盛又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敢问您的名讳?”冯盛赶上这人后问道,他真想知道这人是叫啥名字,啥背景。
“刘统勋。”这人冷冷地回答道。
刘统勋?冯盛使劲在脑海里搜寻,虽然皇宫上千太监,可像这样本事厉害的太监,一般都有耳闻的,可咋想都想不起来,甚至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见,陌生的很。
“您是在哪位总管手下当差?”冯盛继续问道,他还是不死心。
“办正事,莫要再问。”这人边走边说道,语气很是冷淡。
冯盛很是气愤,这个刘统勋太不给自己面子了,这宫里谁敢不给自己面子,就算是一品大臣和王爷贝勒,见了自己也会笑脸相迎的。
他可好,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当回事,而且还很冷漠,真的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冯盛虽然生气,可也没办法,只得像个小狗似的跟在他后面,俩人都默不作声地向前走。
冯盛发现一个细节,他们这一路走来,竟然不是趟着雪走,而是走在早就扫好了的小路上,虽然窄窄的仅容一人走过,可要扫这么远还是很费力气的,最主要的是这里好像就他一个人,一个人把殿前殿后都扫了,真的是不轻快啊。
“还有多远?”冯盛问道,他想跟这人说说话,因为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刘统勋不是人了,最起码不是一般的人了。
“那边就是。”刘统勋回答道。
冯盛看不远处有一排房屋,显然那里就是放奏折的红本库。
因为皇上在奏折上批写回复都是用朱砂,是红色的,所以叫红本,这里也就叫红本库,这里保存着清朝历代皇帝的御批奏折原件,是朝廷机密所在。
而挨着红本库的实录库,主要收储明代档案,满文档案、历代皇帝实录、圣训、起居注、史书、敕书、诏书、舆图、各种书籍等,同样是朝廷机密,所以这两库很是重要。
“这里就你一个人值守?”冯盛问道,他是满肚子的疑问。
“莫要问,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机密。”刘统勋冷冷地回答道。
“哦。”冯盛又被怼得无言以对。
“你在这等着。”刘统勋对冯盛说道。
冯盛只得止住脚步,虽然离那边库房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了,既然他不让走近,相必是这里的规矩,冯盛也只能遵守。
刘统勋来到红本大库门前,他没有马上开门,而是冲着里边大喊两声,因为是夜深人静之时,这两嗓子听着很是响亮,屋檐上的浮雪纷纷被震落,像是又下雪一般。
刘统勋喊完,从腰间解下一串钥匙,麻利地找到一把,一下就把门打开,闪身进了库房,随后把门关上。
冯盛看着刘统勋的动作,他一下子想起了武英殿的那个王会,同样是管库的,刘统勋拿钥匙开门几乎像是拿起就开,不像王会那样试来试去。
冯盛看刘统勋进了红本大库后也是没点灯,想必是跟武英殿的规矩一样,怕着火要严格限制灯火的。
可他抹黑咋找啊?要知道这里奏折可是得有上千本,他总不至于像王会那样包一抱出来吧?
冯盛正在疑惑着,只见刘统勋已经出来了,他关好门后走过来。
“找到了?”冯盛问道。
“嗯,走,去班房签字。”刘统勋与冯盛擦肩而过时说道。
“好。”冯盛答应声赶紧跟了上去,他知道这个刘统勋办事很是仔细规整,可不像王会那样糊涂。
冯盛跟着刘统勋走进班房,只见刘统勋掏出火折子点着一盏油灯,就在灯光亮起的时候,冯盛看清了刘统勋的样貌,只见他脸绛黑色的国字脸,浓眉大花眼,鼻梁挺直,一大把浓密胡须很是显眼,他竟然不是太监,这令冯盛很是意外。
“在这签字。”刘统勋在一张纸上写了,被取走奏折名字和取走时间后对冯盛说道。
“您是哪个部堂的?”冯盛签完名字后问刘统勋,他太好奇刘统勋的身份了,所以临走时赶紧问道。
“莫要问,记得把奏折归还,弄丢了小心脑袋。”刘统勋说着吹灭了油灯,屋里一下又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