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克看得清楚，在霍曜手心里的那枚血徽章，就是属于邵丰的恶魔徽章。这枚原本黑红色厚重古朴的徽章此时被鲜血浸得鲜红，在灯下显得异常地触目惊心。

“把它给我。”江克伸出手，语气极其冷淡，甚至有一丝命令的意思。

霍曜用眼神询问郭瑶，看到后者点点头，于是他把徽章递给了江克。

握住徽章，感受着手掌里的黏糊糊，江克突然意识到，这血液的主人，几个小时前还在和自己在车上开玩笑，现在却紧紧地粘在自己的手心里，他有点恍惚。事实上，江克跟邵丰相处的时间并不久，虽然邵丰是恶魔，但是人非常朴实，跟江克这个油嘴滑舌的厮倒也聊得来。像江克这样的人呢，尽管自己不是老实人，却挺喜欢老实人，所以他和邵丰，两人谈不上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算是颇有共同话题，最重要的是，邵丰是和他一起来的伙伴，是为了帮他救人，如今发生这种事，江克的心里，过意不去，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他把目光从徽章上移走，抬眼看向郭瑶：“我要上去。”

郭瑶依旧拒绝：“我理解，但是……”

有时候听人说话就跟刮奖一样，刮到“谢谢”两个字的时候就无需再继续刮了。所以当江克听到郭瑶说到“但是”之后，不再等她说完，就已经身体向前撞去，准备再次强突，而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

见江克的动作迅猛，并且直冲郭瑶而去，一旁的霍曜哪里能忍，一步上前直接一拳砸向江克。这一拳爆发力十足，没有丝毫留情，想必也是对江克忍了太久。毕竟之前还在打算要是再见面就把他揍成王八，现在机会就来了，自然要珍惜。

同样地，江克见阻拦自己的不是郭瑶，而是霍曜，当下发了狠，出招更为凌冽。现在的他一心只想上到第六层找到邵丰，哪怕是尸体，所以无论谁阻挡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手下留情，如今跟霍曜交手，凶狠程度更为明显。

在狭窄的走廊中，两人互攻，招招逼命，你来我往之间，渐渐打红了眼。霍曜本就实力强劲，而江克打的也不再吊儿郎当，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江克大骂一声“操”，一腿踢出，拉开了空间，随后机械手臂往腰间快速一划，直接拔出来一把枪，抬手就射。

砰！砰砰——枪口冒着枪火，子弹擦过郭瑶的脸颊，在空气中留下弹轨迹，飞向了霍曜。

要说这霍曜也非等闲之辈，如此短的距离，在子弹高速飞行的情况下，依然能轻松躲过。见江克既然打到下了杀手，于是也不再迟疑，冷哼着右手在背后一摸，唤出一把泛着寒光的羽刀，用力向江克劈去。江克也不躲不闪，右手凭空变出一柄魔剑，横在头顶，只听当地一声，火花溅起，硬生生地抗下这一刀。

眼见二人愈打愈烈，皆动了真格，郭瑶生怕其中一方受伤，只得大喝一声：“全都给我住手！”

听得郭瑶发了怒，让得霍曜一愣，急急停下手中的刀，再不动一下。他从来都是听郭瑶的话，哪怕处在生死之时也不例外。可是江克没有，此时他的脑中已被生死未卜的邵丰冲昏，除非是邵丰出现，否则谁的话都没有用。所以他自然忽略掉郭瑶的声音，一剑刺出后，才见霍曜住了手，只是这一剑对准他的胸口，势头却难以收回，江克只能尽力手腕一抖，剑已直直地刺穿了霍曜的右臂。

啪——江克手里的属于邵丰的恶魔徽章掉在地上，霍曜手里的羽刀也掉在了地上。他的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滴落在刀身上。他闷哼一声，握紧着拳头，怒目而视着江克，尽管脸色开始苍白，依旧没有还手。只要郭瑶不说话，他必一动不动。

直至此刻，江克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可恶的事情。他怎么也没想到霍曜会这么听话，会在这生死时刻真的停了下来。一时间，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霍曜！”郭瑶呼喊一声，奔到霍曜的身边，“你怎么样了？”

见到郭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关心自己，霍曜笑了，恍惚间觉得受了再重的伤也愿意。他咧了咧嘴，轻轻地摇摇头。

郭瑶扶着霍曜，扭头再看向江克时，双眼里已尽是冷漠。她红唇一张，又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个到了嘴边的“滚”字，转而只语气冰冷地说了一句：“你走。”

站在郭瑶对面的江克看得一清二楚，他从来没有在郭瑶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眼神。他动了动嘴，只觉得词穷，平日的油嘴滑舌牙尖嘴利在这一刻被击溃的荡然无存。江克沉默着弯下腰，捡起了邵丰的那带血的恶魔徽章，霍曜的血流到了他的面前，他停了一下，不想再看，转身离开。

“等一下！”身后的霍曜在叫他。

江克突然感觉心里一松，他希望霍曜让他停下，是为了刺他一剑。他止步，回头看着霍曜，眼神逐渐变得失望。

只见霍曜猛地拔出扎穿了他手臂上的、属于江克的魔剑，反手扔给了他，说道：“拿上你的东西。”

看着地上的剑，江克苦笑，再次弯腰，然后再次离开。其实他特想再看郭瑶一眼，只是他也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像一条被嫌弃的狗。

如狗一般地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郭瑶望着江克的最后一抹背影，心里五味杂陈。她转头问霍曜：“你真的没事吗？”

“没有，谢大人关心。”霍曜笑得很开心，“大人，江克确实不能上去，因为我在上面，看到了半截……尸体。”

郭瑶并不在乎那个人死没死，他是江克的朋友，又不是她的朋友。所以她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对霍曜说道：“你先去治下伤，然后叫人把那个人的尸体烧掉，我要上去，进到那里面，看一看……火蟒的情况。”

2

在奥斯魔德区到下城区的一条高速轨道上，一列轻轨在夜色中如一条大蛇一般疾驰。

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黑暗中那些渐渐消失在身后的高墙，江克揉了揉眼睛，靠在了座位上，宛如瘫痪一般，再也不想动一下。越是不动，他就越无法控制自己，不由地去想那一瞬间，剑刺穿霍曜的手臂，霍曜也一动不动。

江克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矫情了，既然是打架，必然会有死有伤，霍曜突然停手，是他对打架这一件事的不尊重，也是对对手的不尊重，即便受伤也活该，让他长个记性。可是越这样安慰自己吧，江克就越觉得自己无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霍曜是敌人，别说趁机刺伤了他的手臂，就是耍阴招要了他的命，江克也肯定会得意洋洋，到处炫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只是当郭瑶在场的时候，他就不行了，生怕会被鄙视。

原来我不是对刺伤霍曜自责，而是担心郭瑶看不起自己，奇怪嘞，老子为什么要管郭瑶对老子怎么看呢？老子跟她又没什么关系，老子又不娶她当老婆，天地之中无数眼，谁爱咋看谁咋看。

江克以为自己想通了，于是咧开嘴笑。

“叔叔，你笑得好丑哦。”旁边有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一直盯着江克看，见他突然笑了，脱口而出地说道。

虽然小女孩很可爱，但是江克还是很不爽，冲她做了个鬼脸，伸手把小女孩下巴上的口罩给她戴好，然后故作凶狠地说道：“就你好看，睡你的觉去！”

小女孩哼了一声，双手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小熊玩偶，不想再理这个又丑又坏的怪叔叔了。

江克微微一笑，戴上眼罩，戴上耳机，闭上了眼睛。

3

可能也没过多久，睡得好好的，正甜蜜地打着呼噜的江克突然被人给晃醒。他睁开眼睛，发现是先前那个小女孩。江克瞬间把脸耷拉下来，不满地说道：“喂，小妹妹，不要以为你小叔叔就不敢打你，叔叔可是刚刚捅穿了别人手臂的坏人哦。”

“那你有他们坏吗？”小女孩说话很小声，小手指往前面偷偷地指着。

江克伸着脖子顺着她指的方向往前看，只见几个大汉拿着枪正在车厢里咋咋呼呼地让人把钱交出来。

哦，原来是碰上抢劫的了啊。江克不屑一笑，歪着头对小女孩说：“对不起，没有。”说完又想闭上眼接着睡。

“我猜也是。”小女孩撇撇嘴，“看你就像个胆小鬼。”

“嘿你个小鬼，你还别激我，对我没用。”江克见小女孩太可爱，突然起来了童心，想要逗逗她。“我要是把那几个坏人给制服，交给警察叔叔，那你要不要跟我道歉，还得给我唱‘你笑起来真好看’，行不行？”

“好，你要是能做到，我和小凯凯就跟你做朋友。”

“谁是小凯凯？”

“它。”小女孩举起了手里的小熊玩偶。

“哈哈哈，”江克忍不住笑了，“好，拉钩。”

正当这一大一小沉浸在天真无邪的世界里时，一个大汉已经走了过来，端着枪冲他们大喊：“你们俩，干什么呢，把值钱的东西全部掏出来给爷！”

小女孩被吓得靠着江克，江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抬头一看大汉，这大汉满脸的络腮胡，苦瓜脸一点儿没变。

江克瞬间乐了：“爷笑了，兄弟，还认识我不？”

大汉一愣，骂道：“少跟爷套近乎，你是哪个小王八蛋？”

江克淡淡一笑，扭头看着车窗外，外面升起了太阳，远处的地平线看得清楚，整个世界都亮了。他回头给小女孩戴上了自己的眼罩，又给她戴上了自己的耳机。

“我是前几天杀了你兄弟的人。记得我警告过你，再敢干这种事，就送你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到。现在，就让我帮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