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傍晚的余晖洒在百慕大海的海面上，波光粼粼，远处的天和远处的海连成了一条直线。海上没有一艘正在行驶的渔船或是货轮，整个海域看起来都很安静。
“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变成这个样子吧？”郭瑶颇为感慨地说，“整个世界感觉空荡荡的。”
走在她旁边的是钟瑜潼。此时的她已经平静了许多，除了眼睛还有些红。“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你爸不放心你，所以让我来看看。”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郭瑶疑道：“他是你父亲，你为什么这么恨他？”
“因为他是个混蛋，亲手害死了我妈。”钟瑜潼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干嘛，跟你没关系。”
郭瑶呵呵一笑：“确实跟我没关系，不过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类似？”
“嗯，类似。仗着年轻刁蛮任性肆意妄为的不只有你一个。我也年轻过，我年轻的时候性子比你还烈。那时候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我非常非常喜欢他，甚至为他怀了孕。可是后来他告诉我，他不喜欢我，只是玩一玩。好一个‘玩一玩’不是吗？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为此放弃了一切，他就是玩一玩。好嘛，当时我就想着，要玩我就陪你玩！你猜后来怎么着？”
“怎么了？”
“我亲手杀死了他。”
钟瑜潼瞪大眼睛，一时间竟分不清是真还是假。
郭瑶淡淡地一笑：“你不用怀疑，杀个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的女儿，当她大了一点儿的时候，我亲口告诉了她发生的一切。”
“那她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跟我的关系也没有变差。”郭瑶似乎很幸运，“总之，我想跟你说的是，有时候父母之间的事，你真的搞不清楚真相，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地活着。”
钟瑜潼冷笑一声，不予置否。
郭瑶微微一笑，也不打算继续说教。“你准备去哪儿？”
“你愿意让我离开？”钟瑜潼有点儿惊讶。
“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只需要你父……钟老老老实实地待着就行。”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囚禁他？你刚刚也说，从来没有感觉到世界这么空荡过。那是因为被病毒害得死去了很多人。我不想提到他，但就这一方面来说，他是很想挽救那些人。”
郭瑶转过头盯着钟瑜潼看。“看来钟老也没跟你说实话啊。既然他没说，我也不能说，像我们这些有了最在乎的人有时候做事真的担心很多。我需要告诉你，囚禁钟老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没那个能力。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这种情况下，魔都的最高政府都不作为，再说你可是奥斯魔德区最大的科技公司的董事长，还有谁能逼你做事？”
“太多了，太多了。”郭瑶自顾自地说，语气中仿佛透着一股深深地无力感。“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挽回局面。”
“用CDPK的义体？这真的有用吗？”
“至少它不会再让人死、让人痛苦。”
钟瑜潼看得出来，这句话表面的意思也许并不是郭瑶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过此时她想不了那么多，直接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看着钟瑜潼的背影，郭瑶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钟瑜潼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被郭瑶发现了什么，这个女人一点儿也不简单，总是会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不过她还是回了头，疑惑地盯着郭瑶。
郭瑶笑道：“不管你想去哪里，现在有些晚了，不如你跟我回家住一晚吧，我的女儿也在家，一直不高兴，看起来你俩年纪差不多，也许你能开导开导她。等过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无论你去哪儿也会更有精神啊。”
钟瑜潼轻锁眉头，看了看天，的确已经被夜幕笼罩，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风在呼呼地刮，即便有路灯，可依然显得有些阴冷。于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郭瑶满意地笑了。
2
有时候郭子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傻乎乎地盯着一个男人的照片呆呆地看，看那张笑得贱兮兮、好猥琐的脸。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喜欢这样一个人，毕竟以前他可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可能……是因为他死了吧。
死亡似乎可以解决一切事，也可以让一个人的生命升华。
江克……江克……郭子乖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走出来，可是她希望在走出来之前，能对他记得更深。这个世界不能证明他来过，但是她可以。时时刻刻回忆着以前的点点滴滴，然后自言自语，像魔怔了一般，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那个被郭瑶带回来的、叫钟瑜潼的女生问了一句话。
“你跟他什么关系？”
“朋友。”
“男女的那种？”
郭子乖没回答，她不喜欢这个刚见面就问东问西的女生。刚开始她还以为这个女生是个男的，穿着打扮，虽然很帅，但很没有礼貌。不像江克，不但不帅，而且还没有礼貌。
WTF？？？
总而言之，郭子乖现在不想说话。可架不住那个女生是个自来熟。
“看你这样子，你俩感情一定很好。我就没明白，我当时看见他就感觉很一般啊，你这么漂亮，怎么会喜欢他。我觉得这家伙猥猥琐琐的，配不上你”钟瑜潼摇摇头，挺纳闷，一点儿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合适不合适，好听不好听。
可偏偏就是这句在旁人听来不合适不好听的话，此刻在郭子乖的耳里，是那么动听，那么优美，那么不可思议，让她如获新生。她猛地抬头，紧紧地盯着钟瑜潼：“你说什么？你见过他？什么时候？他还活着？”
开口四连问属实有一瞬间把钟瑜潼问懵了。难道把那小子从栏杆上推下去的事被她知道了？不会那么巧吧？还好把他救活了，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点点头，只说了后面一部分：“见过他，那时候他很虚弱，好像随时都可能会死。不过后来我把他送到了医院，所以他没事了——至少当时没事，至于现在我就不知道了。”
钟北峰让我去下城区找他，想来他应该没什么事。钟瑜潼正在心里想着，忽然觉得胳膊一疼，原来是郭子乖太激动，拉着自己的手臂把自己抓疼了。这傻女孩，手劲还挺大。
“那他现在在哪？他现在在哪？”
“怎么，你现在愿意和我说话了吗？”钟瑜潼忍不住调侃道。
郭子乖俏脸一红，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过于不妥，着实有些丢人。“潼潼姐，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哈哈，一扯到小男友身上就开始喊姐了，这么真实的嘛妹妹。”钟瑜潼还在调笑。
郭子乖的脸更红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如果没错的话，你的小男友现在应该在下城区——其实我这次来，就是去找他的。”
“你找他干什么？”郭子乖冷不丁一问，语气变得有些冷。
果然，吃醋的女人最可怕。钟瑜潼哑然失笑：“找他帮忙救人啊，我救了他一命，他不得报恩呐。你肯定不希望你的小男友是个不懂得感恩的人，对不对？”
“嗯，不希望。”郭子乖点点头，“那我和你一起去。”
和我一起去？钟瑜潼在心里思索着。这小妹妹是郭瑶的女儿，有她一起行动，我应该会方便很多，必要时拿来当个人质也是个不错的办法。想到这儿，她说：“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件事不能让你妈知道。”
“为什么？”郭子乖问。
“因为越多人知道这件事，你的小男友就越危险。”钟瑜潼表情严肃地回答。
“好，我知道了。那我明天跟我妈说我想出去散散心，让你陪我一起，然后我们偷偷地去下城区找他。”郭子乖已经开始在想主意了。
钟瑜潼无奈地笑了，恋爱中的女孩可真是个什么都敢干的小笨蛋。
3
“霍曜，子乖说她要出去散散心，也好，总比整天憋在家里要强得多。不过现在外面越来越乱，暴动分子也越来越多，你要每分每秒都跟她在后面，保证她的安全。子乖一向不喜欢我派人跟踪她，说我侵犯她的隐私权，所以你千万不能让她发现。记住，但凡子乖掉了一根头发，唯你是问！”
“是，属下遵命。呃……大人，要是小姐洗头发的时候掉了头发怎么办？”
“滚。”
“是，请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买最好的洗发水！”
4
郭子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她说要出来散心的时候，竟然有人只关心她洗头掉不掉头发。暂且不说她头发又黑又长又顺滑，发质又好，就算即便掉了，那也不是她现在该操心的问题。因为当她站在再一次踏在下城区的土地上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赶快找到江克。
“潼潼姐，现在我们去哪？”郭子乖刚出了车站就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第一回来下城区，只知道江克在这，具体在哪我也不清楚。”钟瑜潼摇摇头，“我觉得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住下来，看这里的情况，似乎比奥斯魔德区还要严重，我们得先顾好自己……你不是一直在这里上学吗，你肯定有办法。”
郭子乖想了一会儿，说：“现在学校都关闭了，住酒店的话又太乱，容易暴露……”
钟瑜潼点点头，在这种形势下，一家酒店能有个位数的客人都嫌多。
“啊，有了！”郭子乖突然叫了一声，“去欣妍姐家！”
“谁啊？”
“欣妍姐，还有袁朗哥，他们是江克最亲的人，我以前在他们家里住过一段时间，他们人非常好，而且……如果江克真回来的话，很有可能第一个去的地方就是那里。”郭子乖显得异常激动。
钟瑜潼挑了挑眉，听起来还不错，可能性很大。“好，那我们就去那里——停车停车。”她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男人，看起来年纪不算太大，但皱纹却异常地多，又粗又深。不过他的驾驶技术很好，载着两个女孩穿梭在大街小巷，稳当得很，一猜就是个老司机了。
郭子乖看着车外，窗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自从病毒爆发被第一时间接到了奥斯魔德区后，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回来了。也许是因为病毒，又或者是……这里没有她值得留恋的人了。她在车上沉默着，脑海中又浮现出来往日种种。
钟瑜潼就和郭子乖不一样了。她从来没有来过下城区，再加上作为上城区的人，其实对这里多少有些冷漠，甚至是瞧不上。所以她看了才两眼就觉得没意思，转头去和司机聊天去了。
“师傅，现在都这种情况了，你怎么还在工作啊？”
司机倒是很老实，苦涩一笑，说道：“为了孩子呗。”
“嗯，你这样出来家里人一定很担心的。”
“害，我更担心我女儿。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女儿得病了，我不想她死，我现在我得拼命挣钱给她买个义体，让她活下去。”
听到义体，郭子乖开口道：“可是义体是免费的啊，手术也是免费的。”
“呵呵，”司机哼了两声，“也许吧，不过你们可以相信，但我们不行，我们是穷人，那对我们来说虚无缥缈。”
这一句话，让车里变得安静无比。
忽然，有电话响了，是司机的，他接了。
“喂，哪位？”
到目前为止，他的语气和表情还是正常的，可是下一秒突然就变了，变得异常兴奋，惊喜欲狂，声音都在嘶吼。
“师傅？师傅你还活着？你还活着……好，我这去找你，马上到！”
他终于挂掉电话，但整个人还是亢奋的状态。“哈哈哈哈哈哈哈，还活着，我师傅还活着！”他猛踩刹车，让两个女乘客差点一头翻出去。“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有事，麻烦你们换辆车，对不起，谢谢了！”
钟瑜潼一听就不乐意了，合着你碰上再高兴的事也不能把我们扔在一个这么偏的破地啊。她的暴脾气上来了。
“喂师傅，你这样可不行啊，你把我们两个女孩子扔在这么个地方你心里过的去吗？这也太不厚道了，你信不信我投诉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现在真的有急事，希望你们体谅一下，对不起。”司机不停地赔笑道歉。
“就你有急事？我们没急事也不会现在出来啊，做人做事咱也得互相理解吧。”
“是是是……”司机知道这事是自己不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最后还是郭子乖劝道：“潼潼姐没事，这大哥肯定是真有急事，不然也不会这样，咱们就别难为他了，反正我们已经到了下城区，找到找不到江克也不差这一会儿，咱们下车吧。”
“哼！”钟瑜潼恶狠狠地白了一眼司机，开门准备下车。
“等一下！”司机忽然叫道，“你们认识江克？你们是来找他的？”
“关你什么事！子乖，咱们走！”钟瑜潼可懒得给他好脸子。
郭子乖拉住钟瑜潼，转头问司机：“你也认识他？”
“何止认识！少废话，别下了，坐稳了，跟我走。”
于是，在郭子乖和钟瑜潼还一脸懵逼的时候，这司机手刹一拉，油门一踩，上来就是一个超级起步，还真有几分逮虾户的意思在里面。
出租车飞驰在一条马路上，留下了两道轮胎印，乘载着三颗躁动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