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少年起的很早,做了几道老先生最喜欢的菜:红烧鲤鱼,清蒸蹄子,一个简单的煎蛋,还有四个大馒头,自己吃了两个剩了两个,都盖在大铁锅下面。又将这几日攒起来的衣物洗完,晾在屋前篱笆院里的长杆上,整理了一摞干柴禾,将晒好的药材收罗齐装在偏屋的药材箱里。
做完这一切,少年朝着老先生所在的正屋磕了三个响头,拿了老先生事先准备在房门前的一个绿包袱,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药庐。
流烟泽南方,有一个名为儒仁的小镇,镇中并不繁华,小街三条,街上行人不论总角束发、带冠夫子、花甲老者都一律衣着齐整,街上无任何衣衫褴褛之人,全然齐腰挂玉,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标致一体的读书人。
镇中央有个书院:小儒书院。
书院门前站着一对一身雪白的青年,青年跨上各自挂着一把秀气的宝剑,同样秀气的剑鞘上各自有两个字,一曰:纯均,一曰:展延。正是北荒二十万雪原第一家,莫家剑冢的守门侍卫。
两个青年抱臂立在宅院前,身前横跨修剑,身后还背着两个木匣,书院门前两只大石狮子虎虎生威,双目怒睁,威严震慑。朱红大门上方门沿匾额上两个工工整整的儒士大家书法:小儒。
一笔书成,浑然一体。
书院门书童早早进去通报了,不一会便出来迎客了。
宅院最内的偏院书屋中,一个白衫青年一手负背,一手看不到名字的白皮书,摇头晃脑,读到顺处便点点头,读到明理繁杂处又皱眉思考,接着又是豁然开朗的大笑。
偏屋匾额上也有几个字:万卷书屋。
西野禅宗天龙寺,佛堂上长发飘飘的忧禅正在督促弟子们上早课,一个个弟子头顶锃亮,一扫便能显眼的看出一群光头中缺了一个空位,忧禅顿时勃然大怒,抄起面前的木鱼便摔了个稀巴烂,下面的弟子却不为所动,依旧打坐诵经,似乎没看在眼里。
禅院里,常年跟在忧禅左右的小和尚对着地上酣睡的另一个和尚低声下气的道:“贪吃师兄,这次主持是真生气了,连每日持戒的木鱼都给砸烂了,要你速去佛堂呢,去的晚些,可又要进罗汉堂受戒的!”
鼾声的和尚不为所动,翻了个身继续睡觉,用手挠了挠发痒的屁股,又塞到鼻孔里扣了扣鼻屎,鼾声更盛了。
小和尚知道面前的和尚是在装睡,也知道自己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可主持下的令又不敢无视,只能一次次重复叫喊。
小和尚双手搭在酣睡的和尚肩膀不断的摇着:“好师兄,你就帮帮我吧,我若叫不动你肯定会被主持关到罗汉堂的,你可怜可怜我吧,我才入门六年,因为叫你起床已经进了三十多次罗汉堂,这次主持生着大气,指不定又要关多少天呢!”小和尚不断下话,可酣睡的和尚依旧是充耳不闻,鼾声还要大过小和尚叫他起床的喊声。
小和尚有些生气,每次犯戒的都是面前酣睡的师兄,自己只是个传话跑腿的,可奇了怪了,每次受罚的却又是自己,奈何人家位高权重,他一个小和尚能怎么办,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
“师兄,你若是帮我这次,我帮你找一只山鸡好不好?”小和尚试探性的问道,虽然不愿进罗汉堂,可心底里却希望面前睡觉的和尚拒绝自己,比起叫不动面前的师兄,破戒杀生的罪名可就不止进罗汉堂了。
睡觉的和尚闻声立马坐了起来,抓着小和尚的手不放,欣喜若狂道:“那我们可说好了啊,不许反悔,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会。”睡觉的和尚一个鲤鱼打滚,撒腿溜了烟似的跑了出去,生怕走的迟了,留给小和尚一个反悔的机会。
后者张口间师兄和尚早就没了人影,只能唉声叹气苦苦桑桑,像是偷了汉子被抓住的泼妇,生无可恋。
小和尚瘫坐了一会,抬脚刚出门便见他那师兄晃晃悠悠往禅院走来,还穿过臂膀带着一个搭包:“怎么了贪吃师兄,莫不是这次你服软不行,主持不吃这套了?”小和尚奇怪问道,往常都是师兄大费周章,浪费了不少口舌才能说服主持赎了他的罪,虽说他定然还会再犯,可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让他回来。莫不是这次躲不过罗汉堂的惩戒了?小和尚心中窃喜道。
贪吃随意摆了摆手,低垂着眉头,没有给小和尚好脸色看,“那老和尚这次不肯轻饶我,贬我去东野找个年轻娃娃才肯让我回来呢!”
“这下你可开心了吧!不用因为我而进罗汉堂了,朽木脑袋里是不是正在夸赞老和尚的妙举呢?”
小和尚心思被看出了个正着,咧着嘴呵呵一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是挠了挠自己锃亮的光头。
贪吃走过去修长的五指按在小和尚的光头上揉捏了两把,拉下阴邪的嘴脸威胁道:“你可别得意,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答应我的山鸡可不能忘了,记着一定要是田里的野鸡,老农户的下蛋鸡我可不要,肥油贼多,吃着腻口,不顺心。”
小和尚脸上有些为难,惨白惨白的,豆腐白的那种:“贪吃师兄,可不可以……”
贪吃见状赶紧捂着小和尚的嘴巴:“别,可不要给我卖惨,我来寺里之前可比你惨多了,论可怜,十来个你这样的也惨不过我,这事没得商量。”
小和尚心中偷笑,口是心非道:“那师兄,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贪吃用手摸了摸嘴角,若有所思,却还是想不明白,便也就放弃了:“不知老和尚是吃错了什么杂粮五谷,一日都不肯多留,今日就要我出离开,这下你可高兴了吧!”
“今日?”
贪吃看着手足无措的小和尚,一改之前的打趣,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道:“放心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来时给你带些外地的点心。”
随后便挥舞着搭包外外院走去,小和尚眼中朦胧,低吼道:“可一定要回来啊!”后者闻言,手中的搭包挥舞的更加迅速了,就像扎着角辫手中的纸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