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若兰一行人等,在少林了然大师和戒律院十八棍僧的护送中,在豫州境内经牧野一战后,再未遭遇麻烦,于今日辰时,顺利进入一脚踏两地,鸡鸣闻两镇的阴县孟楼集镇。该镇北跨豫州,难临鄂渚,建筑风格集两地民俗于精华。客栈、商铺、民居清一色的砖木结构,沿街排列,错落有致。街面的青色地砖有马车长期碾压的痕迹,人们步行摩擦留下的色斑,也有重物砸中留下的裂纹。人影熙攘,商贾云集,货品繁多,甚是热闹。“两地闲居”客栈,更是人声鼎沸,生意兴隆。客栈内院,少林了然大师与武当紫烟真人完成护送交接与公孙若兰一行人告别后,率少林十八棍僧启程返回豫州嵩山少林。公孙若兰一行人在店内用完餐,稍作休息,补足日后路程所需要的酒水熟食、坐骑所食用的豆子后,在武当派紫烟真人同其弟子的护送下继续赶路。
武当派紫烟真人年近花甲,着青丝混元髻,一袭黑色回字纹绣边太极道袍,手持紫竹白色拂尘,足登黑白斜纹软底布鞋。她面色红润,慈目善言,身为武当唯一女真人,其一身修为仅次于武当派掌门紫微真人。前来弟子武当七剑,年均约四旬左右,青丝混元髻,青一色的道袍,青一色的黑白斜纹软底布鞋,手持皮革绣纹带鞘铁剑,个个一表人才,神采奕奕。他们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剑术造诣均达一流。他们的坐骑均来自于蒙兀室韦(蒙古),是典型的草原马,其马个体中等,强壮有力,耐劳耐寒,遇事不惊,常用于行军作战。
深秋十月,天气微凉,太阳躲进了云层,偶尔洒出一些光芒,路旁的草木青黄参半,马蹄踏着路上的零碎枯叶疾驶,传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泰山四兄弟所抬的木轿与马并行,丝毫不落下风,这份足力让人惊叹,望尘莫及。这种急于赶路的方式,引的路人们投来异样的目光及其远远的避让。几日来风餐露宿的赶路,公孙若兰一行十多余人,于今日午时来到了老河口仙人渡。仙人渡口没有了往日的熙攘热闹,人丁喧沸。高桩圆木的渡口旁,停了两条未升帆的大木船,木船上的脚夫正在向江岸上搬运物件。江风轻拂,岸柳摇曳,青黄相间的柳条低垂江面,骚扰着清澈的微波,触动着有心人的心弦。
武当七剑之首天枢甩蹬离鞍下马来到渡口,大声恭敬的问道:“船家,可曾摆渡前往对岸谷城?”
一个年约四旬之余,睡眼蒙眬,穿着素色紧身劲服的壮汉从舱室慢吞吞的走了出来,大声的道:“客官是要租船?”
天枢回禀道:“是的。”
壮汉眼睛扫了下江岸上的人与物说道:“客官一行人等体量太大,一条船容纳不下。”
天枢微笑道:“那就两条船一齐租。”
壮汉脸上闪过一丝阴险狡诈的笑意,朝另外一条船上喊话:“大哥,来活了,有客官租船到汉江对岸谷城。”
一个年约五旬之余,面容清瘦,身着黑色紧身素衣的汉子从另一条大木船的舱室走了出来,朝着看是忙碌的脚夫喊道:“伙计们,来生意了,大家抓紧时间忙完手中的活,好升帆开船。”
木轿中的龙君,虽然有伤在身,不能用功,但是深厚精湛的内力任然让他感知到周遭的环境,他在轿中对轿外的公孙若兰轻言道:“兰儿,此地凶险,叫大家务必谨言慎行。”
“兰儿明白。”
兰心蕙质的公孙若兰,早已经看出了当前环境的不正常,进入仙人渡口地界,便没看见周遭有商贾和行人的身影,渡口仅有的两条大木船外,江面上也没有摆渡过往的船只,水波荡漾间,江中隐现出没有芦苇毛絮的芦苇杆,想必江水下面还藏有能呼气的水鬼。从泰山下来,公孙若兰便没有按照老师弟疾如风所安排的路线去走,不是她信不过老师弟,是那些捷径的线路有可能被有心人设防围堵,难度更大。因为当朝太子身边的门客,并不全都是庸人,还有在泰山之巅消失的“千面媚狐”杜娟儿,当她得知自己的仇人仅仅是受伤,而无性命之忧时,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机会。公孙若兰于是按着自己的思路,所走路线都是随机而变的,可一路走来还是有人碍事。看着眼前这些衣着各式却干净整洁,面色红润却又皮肤白皙的壮汉脚夫,公孙若兰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武当紫烟真人也看出了当下环境的异样,朗声的问道:“两位船家不是本人?”
这一问,导致岸上的脚夫们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但他们很快恢复镇定,假装忙着手中的活儿。船上管事的这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瘦,身着黑色素衣的汉子很快回答道:“家父偶感风寒,在家休息,特别吩咐兄弟两前来摆渡,给过往客商行于方便。”
紫烟真人正要再行追问,耳膜传来公孙若兰的“定向传音”:“大师与晚辈木轿同船,七剑与凌风护着马匹物件上另一条船,大家遇事必须要快、准、狠,不给对方留有生机。”
紫烟真人对着公孙若兰含首微笑,表示明白。为了掩饰刚开始的唇动,她口中任然问道:“两位船家怎么称呼?”
“兄弟两被大家习惯称呼:小三、小四。”管事的这位船家,看是简单的回答,却是滴水不漏。紧接着朝江岸上的脚夫喊道:“大家忙完手上的活儿,赶紧为客官们铺好跳板,登船升帆,帮助客官们早点上路。”
脚夫们由于技术上的生疏,忙了好一阵子,才铺好了两条大木船上的跳板,又各自跑向船桅杆处,手忙脚乱的去解索升帆。卓凌风按着师姑的吩咐,一手牵着自己的坐骑,一手牵着“玉儿”和“黑子”与武当七剑牵马登上了渡口右边的大船,大家并没按照船家的吩咐把马缰绳拴在船上的系马桩上,而是把马缰绳各自系在马鞍上,一并打好了结,并将自己马鞍上的剑拿在了手中。木船上香炉中燃烧的焚香,散发着浓浓的味儿,让人甚是不适。卓凌风屏住呼吸,走上前去,抬腿就是一脚,将焚香连炉一起踢在江中,不怒自威的说道:“大爷来自北方,闻不贯这味,上岸后一并结算便是。”
四旬壮汉小四船家陪笑道:“这汉江中水蚊较多,焚香是用来驱蚊的,客官闻不贯,丢弃无妨。”
公孙若兰将这一切尽收眼里,师侄卓凌风的机智让她甚是欣慰,高兴的说道:“走着。”
公孙若兰身影动处,飞身来到左边大船上。同时间,泰山四兄弟脚尖轻点,身影连动,木轿平稳的落在大木船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武当紫烟真人殿后,紧跟着飞身而至。船上角落处,香炉中的焚香泛着火星,烟雾缭绕,让人厌恶反感。公孙若兰左手挥出,一粒七彩石飞射而出,透过香炉花孔,将焚香引头击断,余烟在江风轻抚中散尽。这份精准恰到好处的力道,让同行人看在眼里由衷敬佩,让心怀鬼胎的人看在眼里,头皮发麻。
公孙若兰谦逊的说道:“船家船中并无异味,何需焚香,小女子夫君身体有恙,闻之欲呕,还望船家海涵。”
五旬清瘦身着黑衣的船家汉子小三笑咧咧的说道:“客官不怕江中水蚊叮嚼,到也无妨。”
正所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花了半柱香的时间,这伙假脚夫才将两船的船帆各自升好,跳板收回。五旬船家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他急的是雇主把自己的一帮水手,一半人马分配到了另外一个重要渡口,留下了一半人马,自己又早早的埋伏在了汉江中,太子派来的侍卫又是一群旱鸭子,且把高手也留在了那个重要渡口,留给自己一些蹩脚货。自己知道对手的来历,本想不接这一单,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面对雇主的重金,又哪有拒绝的道理。自己原本心存侥幸,认为对手不会从自己掌控的仙人渡口过江,可是对手不按常理,偏偏又与自己遇上,仙人渡这一劫,对于双方,怕是躲不过去了。自己为对手准备的“十步倒”焚香散,又被对手有意间给破坏掉,一场硬仗在所难免。船家想到这里,左手把舵,右手高高扬起,随着衣袖的滑落,右手手臂上的黑鱼纹身图腾,不经意的露了出来,被公孙若兰敏锐的视线捕捉到,只见船家大声喊道:“起锚,开船。”
随着船家的高喊,脚夫们扳动着圆轮木制绞盘,粗大的铁链在哗啦啦的声响中,拖拽着沉重的船锚慢慢的从江底提升起来。船家们娴熟的掌握着舵杆,两条大木船轻晃声中,掉头并列而行,向江对岸顺流驶去。江风拂帆,加速而行,江面上犁出道道水沟。
公孙若兰目视船家,坦然的道:“船家的水下功夫,江湖中人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的‘汉江黑鱼’石溜子,俗称汉江水怪,专营汉江水道生意。”
“哈哈......公孙姑娘不愧是‘小神女’,是如何识破在下身份的?”
公孙若兰淡然的说道:“船家手臂腕上的‘汉江黑鱼’图腾,便是最好的证明。”
双方身份道破,留下的就是对决。木船上的脚夫们,纷纷的亮出了先前隐藏的兵器。泰山四兄弟右手不由自主的按在了木轿的轿杆上,随时可以取出他们的铜制铁伞进行护卫。武当派紫烟真人左掌竖立,右手拂尘甩动,搭在了左手腕处,开口道:“无量天尊。”
大战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索缚着船上的每一个人。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阴沉的天幕让人压抑窒息,连江风都带着不安的颤栗。哗啦啦的江水声响,似人跳动的心脉般激情澎湃。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一只白鹭展翅飞来,落在了桅杆上,发出呱呱呱的叫声。“汉江黑鱼”石溜子抬眼的瞬间,瞳孔中公孙若兰的的身影就来到了他的身前,耳闻清脆声响,喉头顿感一凉,双眼光芒顿失,双手离舵,口中喃喃而语的道:“好快的身法......”
公孙若兰何等人物,怎么可能会犯让鱼入大江鸟归林的这等低级错误。俗称“汉江水怪”的石溜子,水下功夫是何等的了得,一旦让他入江,自己一行人等真的就有可能葬身汉江鱼腹。在石溜子抬眼分神看白鹭的一刹那之间,公孙若兰的一式“流星赶月”闪电而至,玉笛剑的两尺三棱青锋直入对方的咽喉。公孙若兰左手把舵,语音生硬冰冷的说道:“离开水的鱼就得死。”
青锋消失,石溜子的身躯失去支撑力,一头栽入汉江之中。同时间,武当紫烟真人身法飘逸,一式“飞鸟入林”穿梭在脚夫们的身影之中,手中拂尘裹挟着尖锐的劲风分别扫向脚夫们的喉头,声声闷哼声中,脚夫们便命赴黄泉,魂归西方。
一并行驶的右边木船也跟着展开了行动,卓凌风身影动处,手中铁剑一式“天外飞雪”,掠向船家小四的脖颈,血线飞洒处,船家小四的项上人头,在噗通声响中跌落汉江。武当派天枢闪身而至,稳住船舵,以免木船失控,偏离方向。人影挪腾闪动,剑芒霍霍飞舞,武当弟子们的铁剑已经饮血,全部解决了船上的脚夫。船上的异动,江水的血腥,惊醒了汉江中的水鬼们,他们翻江涌波,形成巨浪,硕大的木船像江水中的浮萍,随浪晃动,让船上的人站立不稳。水鬼们一袭黑色紧身劲装,手执明亮锋利的短刃,以鱼跃龙门的攻击方式一闪而过,再入水中。公孙若兰一式“力坠千斤”,硬生生的将自己双足钉入船板之中,左手把稳船舵,让船在浪涛中继续前行。右手的玉笛剑在清脆的声响中弹出两尺之余的三棱青锋,用于截杀来犯之敌。武当紫烟真人身影闪动,跃上桅杆,左手绕帆绳数圈,稳定身子,她得护住船帆,不让木船失去前进的动力。泰山四兄弟采用了公孙若兰的方式,将自己的双足深深的钉在了船上的木板中,用腰身固定木轿轿杆,四把铜制铁伞全部打开护住木轿,带动着尺余长的刀刃飞快旋转,强大的漩流足矣吞噬一切外来物种。轿中的龙君虽然不能用内力,但是天生的自然之力足矣让他用自己的双手在轿内保持平稳,而不受颠簸翻滚之苦。在颠簸摇摆的木船上,他们像扳不倒的不倒翁,迎接着一切的来犯之敌。人影憧憧,金戈铁鸣,血线飘洒,惨嚎连连声中,鬼影寥寥无几,浪涛骤减,船行平稳,目视之下惨不忍睹:木船上的残肢断臂、无躯体的头颅、缺口的短刃、鲜红的血液与乱七八糟的杂物交织一起,堆砌在一处。
“咱们都将葬身在这...这汉江...的鱼腹之中,一个都...都...别想......”话未道完,已经气绝而亡。声音来自船舱内室,一个双腿斩没的水鬼在混战中爬了进来,点燃了舱底预埋的黑火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