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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白鸟

  废弃大楼的顶端,伍德抬起右腿,踩住一只巨鼠的鼠头,锈蚀的钢筋将它死死钉在地上,巨鼠不断地哀嚎、挣扎,直至不再动弹。

他已经记不清杀死的巨鼠数量,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意识逐渐开始麻木,身体的肌肉也开始颤抖。

高空的风很大,吹得他背后的斗篷猎猎作响,荒漠迷彩的颜色被浸染成一片暗红,有巨鼠的,也有他的,立在大楼顶端的孤独身影仿佛是在对抗整座城市。

他的确是在对抗整座城市,周围的地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巨鼠尸体,潮水般的鼠群不断向大楼汇聚,攀爬,密集的红芒像是黑夜中的萤火,数量足有数万之多。

鼠王隐藏在鼠群中,凶狠怨毒的独眼紧盯着他,等待面前的猎物消耗完最后一丝体力。

伍德也同样在等待,侧移几步,踹飞一只从黑暗中窜出的巨鼠,不停战栗的肌肉组织意味着体内能量的衰竭。

忽然,一阵微弱的震颤自脚下大楼传来,耀眼的蓝光一闪而逝。

他迅速俯身下蹲,腿部肌肉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颗炮弹般快速,向着三十米外一座坍塌了一半的楼体跳去,刚刚站立的地面瞬间崩裂,蛛网状的裂痕延伸出很远。

就在露出后背的刹那,鼠王张开大嘴朝他咬来,极速窜出的身形掠过一道道残影。

震耳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滔天的火焰从大楼底部喷涌而出,瞬间就吞噬掉了整座建筑,刺耳的尖嚎伴随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散开来。

半空中的伍德猛然转身,全力掷出了最后一支合金钢管,卷着劲风,膨胀至三米的管身从鼠王的鼻端刺入,将它死死钉在大楼墙体之上,猛烈燃烧的火舌点燃了它身上滑腻的黑色油料,高亢刺耳的尖叫渐渐在烈火中消失。

严重受损的楼体无法在烈焰的焚烧中支撑太久,很快就坍塌了下去,将地面砸出一片接近三层楼高的巨大深坑,坑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映红了半座城市。

伍德站在一座破损的建筑顶部,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虽然距离已经很远,但他依旧还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他刚刚闻到了油料的气味,废弃大楼的地下,过去应该是抵抗军的燃料贮备仓库,而关掉电子中和器的机车,离子引擎会在一段时间后汇聚出大量电子,这将是最好的导火索。

他用自己作为诱饵,吸引这座城市中所有的巨鼠走向死亡的陷阱,用烈焰将它们埋葬。

NS-86聚居地,无星无月的夜空下,机修铺小楼的灯光少见地亮着,伍德小心翼翼地拉开厚重铁门,以免发出太大的声响,悄悄观察下周围环境,他迅速躬身闪入。

抬头间,看见坐在门后餐桌上发呆的艾琳也正一脸吃惊地看着他。

刚准备开口,足以躲避子弹射击的反应速度,还是没能让他躲开艾琳的一记侧踢,疲惫不堪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

隐约间,他还听到了艾琳有些慌张的呼喊。

第二天中午,伍德从艾琳卧室的床上醒来,残留着不知名液体的瓶子挂在床头的正上方,插在臂弯处的针管,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血管,肿了一圈的手臂顽强地吸收了所有药液。

他迅速下楼,找到正在改装室内忙碌的艾琳,告诉了她自己掌握的所有信息,然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从怀疑,到惊愕,然后焦虑,最后因为离子引擎的损坏,再一次愤怒地踹飞了自己。

“这件事,如果是别人告诉我,我保证会打爆他的脑袋。”艾琳随意地坐在地上,手中握着的巨大扳手正有节奏地敲击着金属地面,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

“只有无法抵抗,她才会如此匆忙地逃离,莫尔石这种增强合金品质的稀缺矿物,相信对它感兴趣的势力不会少,而且即便有人相信,恐慌也无法阻止灾难,反而会阻碍我们的离开。”伍德的声音很冷。

“如果穿梭机选择避开警卫舰队,直接在大气中进行跃迁,那就意味着那位夫人的离开可能没有被允许,或许说她也是这次战争中的牺牲品。”艾琳停止了敲击地面的动作,抬头望向伍德,不得不承认,她的思维一向都很敏锐。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九天,以白鸟号的速度,无法逃离警卫舰队的封锁。”伍德似乎早就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回答道。

白鸟号是一艘超轻型探险飞船,艾琳的父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关于父母,艾琳总是很少提及,伍德也不曾多问,因为在他的意识里,似乎根本没有这种概念的存在。

“除非...”,短暂安静后,艾琳最先开口打破沉默,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但话只说了一半,淡紫色的眼眸便与伍德深邃的眼睛对视在了一起,彼此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一丝希望。

落满灰尘的图纸柜前,艾琳翻出一叠的厚厚的手绘图纸,轻轻拍去上面的灰尘,看来存放的时间不短,纸张都已经发黄,这是白鸟号船体部件结构的绘图,能源格栅动力系统,航行操纵联动系统,结构压力控制系统,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标注,都是伍德的笔迹。

当身体每日摄入的能量得到保证后,伍德恐怖的计算能力以及超常的学习速度便逐渐显露出来,他对机械有着特殊的熟悉感,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脑中不时涌现的记忆片段以及各类公式,像是他的,又不像是他的。

伍德伸手接过图纸,小心地将它们在身前的地面上铺开压好,以确保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个数据,等下他要做的事情,需要尽量避免浪费任何一点体力,即便是翻动图纸的动作,对他来说也会是巨大的负担。

脱掉上衣,伍德调整了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线条分明的赤裸上身布满各种交错重叠的疤痕。

如果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他的身上已没有多余悬挂的地方。

开始构建模型,伍德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无数的线条,所有精神力集中一点,他眼中的世界开始消失,整艘飞船的全息投影模型在脑海中展现出来,数字和图形重新组成了思维的殿堂。

艾琳的身前摆放着一排档案文件柜,她要做的事情同样不轻松,追根溯源这种细致活看似与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没有一点相关,实则却是她拿手的本事,艾琳对空间的感知非常敏锐,尤其是金钱与机械。

伍德能感受到体力的持续流失,这种高强度的负荷下,他体内的温度不断升高,汗水开始沿着额头不断滑下,然后诡异地被上身的皮肤所吸收,只在身上留下一小块淡淡的盐渍。

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越来越多的汗水开始滴落、汇集,渐渐地,伍德的身体开始佝偻弯曲,直到需要用双臂支撑着才能勉强稳住身形,他眼中的瞳孔紧缩成一点,失去了所有的神采,脸上苍白一片,失去血色的干裂嘴唇不断颤动着。

“找到了!”

“可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打破了改装室内凝滞的空气,只是一道亢奋,一道虚弱,伍德终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肺部强烈的灼烧感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艾琳递过一杯温水,开口说:“两年前,NS-21聚居地有台中型钻孔机械出现故障,在我的修理记录中,它使用的数控芯片与伊毕斯级小型护卫舰的旋转炮塔的控制芯片完全相同,加布里埃尔合众国宪法规定这种飞船的使用时间是120年,达到使用年限的飞船可以选择附近的废土进行沉降处理,销毁武器,这张芯片上显示的制造日期是新元258年,这就意味着四年前,警卫舰队中有艘伊毕斯级飞船在这颗星球上进行沉降处理,而它的跃迁引擎有很大可能还在这里。”

伍德缓了会,坐起身,他的瞳孔已经恢复了正常,但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低声说:“那个时间段内,霍北纳山脉深处的裂缝中曾有过一次不同寻常的响动,附近NS-16、NS-19、NS-21三个聚居地里的不要命的暴徒可不少。”

沙哑的嗓音像是两块铁片摩擦,咳嗽两声,他继续说:“根据我的计算,如果用莫尔合金进行强化加固,白鸟号的装甲和组件结构强度勉强可以支撑跃迁时的反作用力,但能源格栅的供给只够维持一次短距离跃迁,坐标方向我们无法确定,这也就意味着我们不知道自己将会出现在哪里。”

艾琳从金属地面的暗格中抽出一袋密封的金属硬币,这是新城发行的流通货币,扔给伍德:“我们可没那么多钱,晚上去汉克那里打听下消息,这类大家伙一般都很难出手,也不会没有一点消息,确认下引擎的准确位置,然后我们...”

艾琳转头看向伍德。

“抢!”

伍德的声音干脆利落。

艾琳忽然笑了,银铃般的笑声在整间改装室内回响。

这个时代,暴力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却是最简单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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