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点头道：你倒提醒我了，前几日他来面圣，我已经见过他了。看起来很聪明稳重，他老子王平邦也是忠孝老实之人，曾经辅佐过义隆。他父子倒是与王脩父子没有交集，可以考虑！老檀，还是你想得周到。

刘裕一向行事果断，说到做到，立马又召见了王昙首。详谈之后，对王昙首甚是满意，便当面许给他出使大夏的差事，并告诫他出使大夏要见机行事、不卑不亢，却不便说出此次出使的核心任务是除去王孝孙，暗中嘱托檀道济私下嘱咐。

王昙首面圣之后，便准备出使事宜。于启程之前，相约王华到宜都王府拜见刘义隆，有向刘义隆道别之意，王华推辞有事不去，刘义隆便安排檀道济与王昙首会面。

刘义隆见到王昙首，甚是高兴，双手捧上一个长长的剑匣递给王昙首，王昙首接过，打开一看，只觉眼前如一道闪电划过，不禁赞叹：真是好剑！

刘义隆笑道：贤弟是习武之人，可曾听过这“苍穹剑”？

王昙首道：原来这就是享誉天下的“苍穹剑”，恭喜王爷得到宝剑。

王昙首求见长公主，只见长公主端庄文静，由一个衣饰华贵、油头粉面的年轻公子陪着，王昙首猜想他就是长公主的儿子徐湛之。

王昙首行礼道：“王昙首拜见长公主。”

那个年轻人连忙拦住王昙首，长公主笑道：“我朝尽是大好的年轻人，父皇有的是可用之才啊！”

王昙首道：“公主过奖了。”

长公主道：“这次王将军代表我大宋出使大夏，山高路远，辛苦将军了。”

那个年轻人笑道：“母亲，要不儿臣也随王将军出去玩一圈？我和欣男小姨熟得很，我找她准能找到。”

长公主瞪了他一眼，嗔怪道：“胡闹！王将军是办正事去了，哪里是去玩的。你呀，离开家不到两日，肯定就得跑回来。又向王昙首道：王将军，这是小儿徐湛之，他呀，吃不了苦。”

王昙首向徐湛之抱拳道：“王昙首见过徐公子，久仰久仰。”

长公主道：“将军事忙，我就长话短说。我那妹妹豫章公主刘欣男比湛之也就大着两岁，我娘亲死得早，撇下我们时，欣男还是小婴孩，是我把她带大的。我俩说是姐妹，实是母女。哪知八岁那年，被那个王孝孙给拐跑了，到现在踪影全无。父皇派人到处去查，有情报说她在大夏，可是就是带不回人来。父皇又怕夏王知道此事后，她会更加危险；而且夏王会借此要挟我朝，也不敢公开交涉、瞒着朝野上下。这次我听父皇说派将军出使大夏，还请将军多多留意，看看有没有我那可怜妹妹的音讯，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世？说罢已是泪流满面。”

徐湛之忙耐心安慰，王昙首道：“公主放心，刚才宜都王也和下臣说了此事，下臣一定尽全力打探豫章公主下落。宜都王说公主的右臂有一道疤痕。”

徐湛之插嘴道：“是啊，是我不小心划的，当时挨了好一顿打。”

长公主道：“是有此事！”

王昙首道：“下臣是想问问长公主，有什么事情是只有豫章公主知道，而外人不知道的。单凭一道疤痕，我怕会有外人假冒公主。”

长公主点头道：“将军所言有理，来人，将父皇的百衲衣拿来。”

长公主将一件满是补丁、层层叠叠的百衲衣铺在王昙首面前，道：“将军请坐，还得慢慢听我说段故事……”

王昙首听完长公主讲述，叹道：“原来如此，若非公主相告，昙首实在不知，原来豫章公主竟是为了观赏昙花而被那王孝孙劫持！”

徐湛之道：“是啊，我当时还小，只听小姨和我说了句她要去看昙花，昙花这几日差不多该全变红了。而且还对我说，不许我告诉娘亲！我当时很听小姨的话，当真没有及时说与娘亲，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事！说来也奇怪，昙花还能由白变红，真是稀奇古怪！”

王昙首道：“别的昙花自然不行，冰雪新娘则可！”

长公主道：“我想起来了，那可以由白变红的昙花是叫冰雪新娘，我曾听闻欣男和惠媛她们念叨过，王将军真是见多识广！”

王昙首脸微微红道：“公主谬赞了，不是昙首见多识广。是家父远征林邑时，曾带回过这昙花的种子，我母亲生我之时，这昙花正值盛开，父亲便将这盛开的昙花端进房间让分娩后的目前观看。母亲感叹昙花之美，冠绝群芳，乃百花之首，于是给在下起了这个女孩子的名字！”

徐湛之拍手笑道：“母亲，王将军与欣男小姨真是有缘，也许真能带小姨回来！”

长公主双目含泪笑道：“我儿说的甚是，感谢上苍，但愿王将军能带回我妹妹！”

王昙首行礼道：“昙首一定尽力而为！”

王昙首带着一队亲兵便装骑马出行，风尘仆仆、一路向北。队伍中有一位九爷，是此次出行的副使，是刘裕特别配备给他的。这位九爷四五十岁年纪，国字脸、刀锋眉，器宇轩昂，虽然话不多，但看起来城府极深、极有经验。王昙首知道

这是刘裕派来辅助和监视自己的，对他甚为遵从，凡事都请教于他，九爷也极为尽心。其余的十余名随从皆为训练有素的干练男儿，极守军纪，做派谨慎。

先前几日尽皆目睹的是江南风物，千里莺啼、软语呢喃，一派繁华。王昙首虽出身琅琊贵胄，但父亲一向是低调清淡的作风，年纪轻轻又连续为父母守孝，过惯了朴素节制的生活，江南的奢华让他叹为观止。九爷打点一行人的吃喝打尖，严禁酒水、菜也多吃些清淡的。一日上了一道小菜，王昙首觉得爽口，多夹了几筷子，忍不住赞叹道：“我长年吃素，如此精致的素菜还是头一回吃到。”

九爷道：此为“九头一脑”！是江南常吃的菜肴。

王昙首道：“真是有趣，何为‘九头’、何为‘一脑’？”。

九爷道：“王公子久居徐州，可能不太了解，这‘九头’指的是枸杞头、马兰头、荠菜头、香椿头、苜蓿头、豌豆头、小蒜头，这‘一脑’指的是菊花脑。”

王昙首忍不住吐吐舌头道：“这京城风物真是离奇，我守孝多年，与家中老管家种了不少蔬菜，这‘九头一脑’几乎都未听过。”

九爷赞道：“京城男子尽奢华，喜好诗词钗粉，虽然皇上这几年力克奢靡之风，但是积习难改！像王将军这样淳朴的年轻人真是不多了，皇上果然没有选错人！”

王昙首笑道：“和京城之人相比，我们都是乡下人！”九爷道：哪里，哪里？王将军完成此行出使任务，就是立了大功一件，也等于在建康扎稳了脚跟！

王昙首拱手拜托道：“多多依仗九爷和众位兄弟了。我以茶代酒，敬敬大家！”

九爷和众随从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王昙首却心下茫然，觉得自己这次南来，虽然见到了儿时伙伴，事事都算顺利，但总有被人领着走的感觉，说不出是哪里感到不甚畅意。如若真如九爷所说，自己成功出使、完成任务、凯旋归来，是该留在建康，入朝为官；还是回到家乡，过自己的平淡日子。想想也觉无解，便闷头吃饭。

稍后几日便日渐荒凉，风物也变得凌厉起来。一日，一行人来到宋朝与北魏的交界，正在路边茶摊休息。忽见有马有轿，一大队车马浩浩汤汤地向这边走来，那马尽是白色高头大马，甚是雄健，马上之人尽是穿着各色宽袍短衫的青年男子，尽皆长眉窄目，身形高挑。王昙首没有见过这些人的服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正中一匹骏马上，坐着的却是一位穿着紫衣的英俊男子。那轿子装点得色彩斑斓，甚是靓丽。王昙首没有见过此等奇怪阵势，向九爷望去，却见九爷与紫衣男子目光相交，仿佛相识般，神情都甚是尴尬古怪。然而这眼神相交只有片刻，二人都立即恢复正常。

九爷望望王昙首道：“这些是高丽使节，臣服于大夏，应该也是出使大夏的！”

车队在茶摊停下，那紫衣男子先行下马，撩开轿帘，从轿中搀扶下一位穿着斑斓服饰的少年美妇，那女子鹅蛋脸、细长眼睛、皮肤白皙、鼻子扁平，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温柔妩媚。叽里咕噜地与紫衣男子说了一串话，王昙首却一句也听不懂。紫衣男子见王昙首望向他们，便冲王昙首点点头，那女子也微笑行礼，两只眼睛如月牙般弯弯。

那一行人也坐在茶摊喝茶休息，茶摊地方狭小，一小子来了两拨人马，便有些坐不下，老板夫妇忙着调配桌椅。

王昙首起身对九爷道：“九爷，要是休息好了，我们就继续赶路吧！”

九爷道：“”正是！”招呼下属离开。再也没向那紫衣男子望上一眼，王昙首向紫衣男子点点头，跃马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