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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幽冥问心龙城主

剑离天踏入第七圣门, 眼前一汪碧水,碧落长天。

一位老者戴斗笠、穿蓑衣,静坐垂钓,如同雕塑。

剑离天站在一旁,未曾打扰,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万变,暴雨如注。

衣服都湿透,剑离天依然在静静等候。

修行先修心,心若不明,便没有方向,心若不定,就难以坚持,心若不静,就容易走火入魔。

老者开口道:“我叫黄枭,在此等你。”

幽冥问心,他是受刘老二所托,特意来此等候。

剑离天行礼问候。

“面对苍茫,可曾有悔恨的过往?可曾有怨恨与不甘?可曾真正的静下心来,忘怀一切?”

剑离天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呵……悔恨,悔恨!我恨,我恨!我恨这天,恨这世间,更恨我自己!若要忘记,只有我死!”

青原那片天塌下,他心底的那份美好也随之崩塌,是谁毁了这一切,他就要让他千倍百倍的还回来!

“若不忘记,你又如何修行?”

“修行是修行,自己是自己!这是我的坚守!”

“好一个坚守!你已经有了你的道!但你的道,也许是正确的,也许是条不归路!”

“世间万道,殊途同归,道无高下之分。”

老者道:“你心中有不平,更有些压抑,甚至有些偏激,这点是修者大忌,道在于和,而不在于艰险。”

剑离天摇摇头,反驳道:“尚武则强,武在于战,而不在于和!至于其中的艰险,若惧生死,那又何必追求武道?”

老者道:“生死可以不惧,但你不能不惜!轻言生死,匹夫之勇也!”

剑离天道:“血溅三尺,匹夫亦可为壮士!”

老者摇摇头,道:“前方便是封江,你只须往前轻轻一跃,便能随波而去,一闭上眼便死去,试问你可敢?”

“有何不敢……”,说道此语,剑离天心底还是犹豫。

“你不敢!”

剑离天默然,低下头,没有回应。

老者道:“因为你还有顾虑,你还有牵挂,还有未完成的嘱托,你不能轻易的死去!所以,你惧怕生死,而且不是一般的惧怕!只不过,你假装自己勇敢,因为你若不勇敢,就再没有人撑起你们坚守的信念!”

剑离天咬着唇,望着远处,眼中朦胧。

“记住,大丈夫不是不惧生死,不是一往无前,更不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而是能忍辱负重,不拘小节,毕竟活着才会有希望。”

剑离天点头。

“你的未来,就在前方,时不我待,你可知道,站在世间巅峰之人,是怎样看待我们这些蝼蚁?”

“怎么看待?”

老者道:“呼之则来,挥之则去!长生路上,皆是无情人。”

“所以!靠我们自己,要靠我们自己,搏出个朗朗晴天,若是不行,那就杀出个朗朗晴天!”

剑离天很有些疑惑,也不知如何应答。

“现在,你感受这片江,也感受你自己的心,慢慢的忘却你的存在……”

大江滚滚,水流声争相激荡,一声声传入耳膜,他脑海中有些烦躁,过去的一幕幕,又渐渐重现在他眼前。

江水之上,散发出一道道雾气,遮住了江水清丽的面容。剑离天思绪中的过去,也如这雾气般,看的很不真切。他微微闭上了眼,也关闭了他过去那扇窗。

且让它随波逐流吧;

且让它随风而逝吧;

且让它消散在记忆中,不再迷惘不再沉痛也不再伤害自己吧……

剑离天眼中,有两行泪落下。

泪水滴落,渗入尘土,像是那片江水般,逝去了就不再存在。

剑离天心中渐渐清明,除去了那些负担,他已经渐渐敞开胸怀,要去接纳这世间的真实。

秋风萧瑟,江水寒,他的心,却很透亮。

闭上眼,他耳边听得更真实,感受的也更加深入。他感受着自己心跳,甚至感受到自己血液流动。感受着自己呼吸,感受着江河咆哮,感受着这片苍茫天地。

渐渐地,他的呼吸也变得有韵律,随着封江水呼啸,互相应和。直到最后融为一体。

老者站在一旁,他嘴角露出微笑。

“不过一刻时间,便能够真正静下心来,倒也是难为他了,只不过,不知道他能不能入心……”,他眼里充满期待。

静心,入心,观心,这是修行心境的最低一个阶段。有些人难,有些人容易,不一而别,但稍微有些资质的,也不会花费一刻时间。

不过对于剑离天来说,过去如同阴霾一层层笼罩在他心底,想要静心,简直是难上加难。

“嗯,入心顺理成章,没有丝毫凝滞”,黄枭嘴角露出微笑。

“嗯,观心因势利导,一鼓作气,不错不错”,黄枭嘴角笑意更浓。

可过了许久,剑离天依然如此,黄枭敛起了笑脸,却还是有些失望。

他正要将目光投向远处,不经意间,有阵凉风飘来。

“嗯?这是绝心!”黄枭嘴角猛地一哆嗦。

绝心绝意,不动如明王,此种心境,是心智已然坚韧到了极点,是他心中那分渴求那分执念已然达到极点。

执念无所谓深浅,因其执,所以不凡。

黄枭已有些满意,但仅仅如此,他还觉不够。

一个人若太过执著于本心,绝心绝意,就容易走上另外一种路!那条路,艰险无常,极少有人能走到最后。

而此时此刻,剑离天的心,却出奇的平静。

眼前江水依旧澎湃,远方的天空苍茫,虽闭了眼,但他仍能真切的感受那片广大天地。

情已深,心已绝,这些事物都难再让他动容。即便站在那片阳光下,他仍未曾真正的融入其中。

当前的环境,与他有道隔阂,仿佛他只是个看客,闲看天空风雨变幻,闲看大地沧海桑田,他没有思想更没有灵魂,他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纯真。

黄枭见他如此模样,那突兀的样子,与这片天地格格不入,不免苦笑着摇了摇头。

看来剑离天还得重新磨砺一番。可此心已绝,他又怎么从如此心境中摆脱出来?

想及此,黄枭眉宇间不免挂上了忧愁。

可是,顷刻之间,剑离天思绪又猛地外放,犹如秋风,绕山川习习拂动,犹如洪波,随封江滔滔不绝。

那一刻,剑离天眼前浮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浮现出过往一幕幕,虽有恨,虽有愁,但无法泯灭他怀念的曾经!那一幕幕,冲破了他心中的久违的娇软,执念也罢,绝心也罢,终究还不能让他真正绝情。

因而,就算心绝念绝,那些无法抹去的回忆,那些难以忘怀的过往,都永远的存留在了他心中。

破心入境,剑离天已破心,就差入境。

黄枭眼神一滞,难掩惊容,这一次真是出人意料。

刹那之间就破心,不破不立,仙人谓之超然,佛家谓之看破,可在红尘间,又有几人能够超然物外?又谁能说看破便看破?

如今剑离天在心绝之时,于那一刹那间窥得真境,破开迷障,更上一层楼。

大河滔滔,峡山苍茫江湖老,黄枭略显苍老的脸上挂满了笑容。

许久之后,剑离天依然如此,他的意识却如若空灵,混混沌沌,不知所以,不知所终……他终究还不知道方向!

黄枭长叹一声:“原来,他还是没有看破!”

不破不立,剑离天破了心,却没有再立起心中那道执念!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剑离天只算是完成了前半步。

若是他心灵一直迷失在其中,便有可能陷入沉睡,更有甚者,忘去自我,成为新的一个人,那便是自己扼杀了自己,也就是所谓的走火入魔,分裂人格。

眼前依旧是山河,剑离天在恍惚中失去了感知,他灵识闭了眼,仿佛枯寂,他的元魂也渐渐就要熄了灯!

黄枭双手握紧,几次都想要喝醒剑离天,可他都强忍了下来,当头棒喝虽然足以唤醒剑离天,但更有可能破坏此时他的心境,所以他忍住了。虽然剑离天有可能沉睡,有可能迷失,但他作为他,必须面对,前路更是艰险,这只是个小小考验!

黄枭虽然如此想,但心中仍不免挣扎,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的那份挣扎愈来愈激烈,到最后竟忍不住抬起手来,可他另一只手立马紧紧地握住那只手,如此反复数次,他脑门上早已经攒满了冷汗。

到最后,一刻如千年,只要多等一刻,黄枭脸色就难看一分,到后来,他脸部扭曲,眸光中更是挣扎。

远处峡山巅,苍鹰突兀的传出一声鸣叫,如同当头喝棒,喝醒的不是剑离天,却是黄枭!

“他……还只是个孩子……”,黄枭脸上露出浓浓的自责与疲惫。

是啊,现在剑离天还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孩童,他又怎么能把拯救世界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黄枭终于颤抖的抬起了手,闭了眼,这一次,他下决心要真正唤醒剑离天。哪怕剑离天心境跌落,先保住他灵识再说

手掌缓缓落下,如同微风一般,缓缓的按在了剑离天头顶上。

黄枭分出一股微弱的灵识探入其中,融入他紫府识海。

黄枭感受到了一团迷雾,那团迷雾并不浓,他灵识也能感知到百余米,随着他灵识游走,却仍未探查到方向,他没有感知到剑离天识海开辟的那片区域。

黄枭脸上有些惊讶,上次探查剑离天识海时,其中开辟的那一片,茫茫不知亿万里,他以为那已经是极限,可如今,尚未开辟的迷雾,仍然还遮挡着他的感知,他心中更是惊叹。

约莫半刻之后,黄枭灵识飞驰了万里,仍未寻到清明处,他心中已不是惊叹足以形容,那是震撼,难以想象的震撼!

他沉入心神,又探入一股灵识,这灵识比原先那股微弱的灵识强大了不知百倍。灵识穿透那片迷蒙,瞬间横扫百里区域,但也过了几刻钟,他才找到那片清明。

黄枭这是第二次认真的审视这识海。

他心底默默叹道:“无尽外延,真如那一片阔大的混沌!”

识海中央,有道迷蒙的灵光,识海上方,星辰罗盘化作一片星空,深邃而壮观。

黄枭口中喃喃道:“此物无价,寒天寒无情倒还真是拿的出手,不过若是换成我,我也会这么做……”

“那便是他的灵识了”,黄枭灵识渐渐靠近了识海中央那道迷蒙的灵光。

那道灵光迷迷蒙蒙,若隐若现,若沉寂而未沉寂。

黄枭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看来剑离天还未曾沉睡,也未曾失去自身灵识。

黄枭小腹中猛提起一口气,心底默念道——“就在此时!”

就在此时,黄枭那片灵识正要融入其中。

“轰!”一声激荡,黄枭灵识霎时退散,他真个身子顿时后撤,一步踏陷入泥土中,他的思维也霎时一滞。

黄枭惊声道:“这……”,他已震惊到了极点。

剑离天如此弱小的灵识竟能引起反噬,让他有些不明所以。

因此,他又一次沉入心神,此时引出一道神念,神念可不仅仅是灵识那么简单,还融入了他神魂!

他神念缓缓的探入剑离天识海。

他耳边只听见“嗡!”一声爆鸣,他那道神念瞬间便消失无影,与此同时,他眼前霎时一黑,嘴角不由得溢出鲜血。

“元魂七绝封!”黄枭抹了抹嘴角血迹,口中定定的吐出几个字。

也就在此时,剑离天睁开了双眼。

“前辈,你怎么了?”

黄枭摸了摸他的头,道:“孩子,若有机会去大周,一定要来找我,我在龙城。”

“哦,好”,剑离天点头。

“去吧,你很好,你过关了!”黄枭挥挥手,眼前之景消失而去。

他们像是在隔着一个时空对话。

剑离天眼前,是一道门户,门户旁杂草丛生,久无人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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