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一边继续吃着这不吃白不吃的麻薯，一边期待着素影娘的答案。

能让素影娘说阴戳戳的，或者，更确切说，是能让一个妖异也觉得阴戳戳的、还是显世的摊主，蜘蛛觉得还是有点好玩的呢。

就算素影娘是肯定说不出太多的，毕竟前面她自己都说奇了怪地、忘了，但能再多说出那么一点点的模棱两可的感觉，也是有意思的嘛。这万一，那家伙还真不是人类，或者曾经那会是、现在不是了，这哪天凭着素影娘的这种印象感觉，一下就认出来也说不定。

不过，这点哪天真能遇上、还能认出，纯粹蜘蛛自个的空想想，她可不会认真地这么认为。主要嘛，还是好玩喽。

显世之中，对隐世、妖异的印象，大抵都会是灰暗色的吧，或者比灰暗更浓的黑色。

总之，这一方世界的一切，应该是于彼方来说、同那“阴戳戳”三个字，有着更为匹配、更易联想过去的固有印象的。虽然实际隐世之中嘛，自然也是绝不输于显世的纷呈多彩。

但身处在那个对妖异有着固有印象的一方，这老女人还见多识广的，还竟然第一印象是阴戳戳，有点意思，不知道是阴沉到什么地步的摊主了。明明其有的消息，凤凰之羽，却是那么明亮美好的玩意。

“我说你这丫头，是不是绕进这‘阴戳戳’中出不来了？老山主那山，哪是这种家伙可以比的。再说了，那山……”

素影娘刚想说坟山跟“阴”字哪有半毛钱关系，这转念一想，还真不对了。

这……山也算是老山主的坟吧。这点的话，或许还可以单纯隐世来说。那些显世的人类，可不知道什么山主、地界、妖异一干的事。

但这就算是显世来说……半山的竹、半山的松，还有……坟。不同样式的坟……

也是，这坟山的名，显世都是这么称呼的，只不过平日里那些人类会略微隐晦些、没事不加“坟”字而已。可确实是坟山，毕竟剔除了老山主的干系，那么多人类的坟……

“是吧，是吧？老山主那坟山，也是足够阴戳戳的嗷。虽然好像我们自己说自己家的地盘，不是很好，这不大敬老吧。但，我可没说错哦！”蜘蛛一脸坏笑地插话道。

这老女人后半句没了，不用想都知道嘛。想找个说辞，说那坟山不阴，鬼都不信！鬼门开的地方都在那，还那么多坟的。

自家地界这边的嘛，包括汐侯大人那边底下的，都懂，敬着老山主，基本不怎么去那。但就算少了我们这些的妖异魑魅的，也没法改变那边阴森森的事实呀。要不然，怎么从没瞧见过哪个人类，半夜三更跑那去溜达的？

“这个嘛……这竹子多了、松也长得高了，光线不好也是正常的事。跟阴戳戳……可没关系。天气好的时候，大白天要是去那，不还是有种惬意感的嘛。”

“噫……素影娘，你说这话，忽悠鬼呢。你扔个人类过去，看他在那只有坟相伴、不是特殊时节都不带人的地方，一个人呆个几分钟，看看是不是惬意？诶，不过说起坟山……”

蜘蛛又联想到了其他，不过其实联想来、联想去，都没逃脱得了她这一晚上最关心的事。

“本来的主子都没了，竹子和松倒是真长不错。以前的，坟山那地方的，是长什么样的，素影娘你记得不？那些竹子和松，什么时候种的啊？当年呢，我可基本上就没到过沂竹镇这地方，没见过以前的样子。只知道，变出来了这么一座新成的坟山之后，我家那个老不死的，也就没再出现过了。都没带跟我打声招呼道个别的！”

没错，就是那些竹子和松。半山、半山。

平常见惯了，就不会去多想。但发现今晚这么的，灵感时不时来一下的时候，就觉得神奇了。长那么好，这……谁种的？她可从没听说过有人种了，所以，天成的？

印象里头，可好像也没说法，是墨泽大人为了纪念老山主什么的，刻意安排的吧。

那阴戳戳的摊主，有凤凰之羽的消息。素影娘就是得到了这消息，然后最后得到了那凤凰之羽的实物。而刚才进来这茶室前，那羽毛那儿，素影娘是说过吧，“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莫不是……那座坟山里头，其实也还藏了些什么小秘密的？反正连地界版图都有秘密的话，坟山那，老山主有关最关键地点所在，有些什么也是不足为奇的事。

如果……那些竹和松，源头其实是老山主那时的力的话，那岂不是……也算是“春风吹又生”了？嘻嘻，说不定那老不死的也是同理也说不定。

山主变更，但中间的关联还是存在的，不可能轻易完全断了。就如同重生的草，其根其源，新生的草，不也是同老的烧尽了的，有着脱不了的渊源吗？

“春风吹又生”！

如果是那么简单的话，那么，他肯定还是他！复归的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大变化，不会做让自己困扰的事的了！因为源，未曾变过！

毕竟从以前开始，可都是他罩着自己，只有自己倒贴麻烦的份。所以，今夜此心，确实不过是庸人自扰之而已，有什么好焦躁不安的嘞？不过，素影娘这老女人这没白来，指甲炫耀不太成功也没事，这麻薯好吃呀！还是白吃白喝的！

“那些啊……”素影娘开口说道。

“那些”，自然指的是竹和松，坟山之上的。

其余、非坟山地方的嘛……

如镇名，沂竹镇，名中便有竹，这镇子历来便与“竹”有不可分割的渊源。

那镇中的祠堂，要没记差了，是叫“玉竹公祠”吧，在老早老早那会的显世年代里头，可有说辞，这公祠之中，不只是纪念陈氏先祖而已的。那面隔开了公祠内与公祠外的影壁，其还守护了里头的一件宝贝，正是同“竹”有关。

据说那件宝贝，是于这镇子来说，切不可遗失的存在。若其损，则镇殒。

至于具体怎么样的宝贝了，或者说那宝贝在哪了，这些个事情，那自然就是，谁知道呢？

显世里头老早前的说法了，素影娘也是做生意之际嘛，难免有时候，有的好物件是从显世寻得的或是听闻的，她自然也会去探访探访。显隐世间这些生意有关的走动多了，自然会听说那么些显世里来说的志怪说法的。

这些说法，当年或许还有人类知晓、传来传去说道的，现在嘛，大概也就她这样同显世有走动的，还实则为隐世住民、能经得起足够长时间岁月蹉跎的妖异，还记得了。

再说，这真要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也保不准……嗯……现如今的时代，还是相当好的，显世来说。衣食不愁，安居乐业。这以往可也是有过些不安分的年代的，真要值钱的东西，还有人说道的话，那东西就算曾经真有，也说不定早就被人拿走卖了。

反正不知存在真否的说法，但只是间接的，足够可说明这沂竹镇同竹子有着颇深的渊源。所以，除了坟山之外，其他处的竹子竹园可都不少见的。

竹子又好养。一片竹林，也许说不定只有那么一棵竹。江南的气候也适宜，一长便一大片蓬勃出来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是……那片坟山的，确实是不一样的。

这野丫头，原来不知道啊。山一方地界这，这么相关的事……

不过也是，随着往事所能忆起的，也不全然是好事。那么不去主动知晓一些，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座山啊，坟山，反正也就表面这般竹松青翠，实则，大概那会也随着老山主实质性地去了吧。

说起来，也是这个时期去沂竹镇多了。那会，坟山还不叫坟山的时候……

那会素影娘也并没有太多地去过沂竹镇。去是去过，但那会，她也不过是这地界上、芸芸众妖中的一小份子而已。去了，说实在的，那会也不敢太多看那座山了。毕竟那是山主的居处所在，再怎么的据说好说话、亲近，总归还是觉得自己高攀不起了。

现在是去沂竹镇相对多了，但也是，墨泽大人成为山主后的事了。再确切的说，是她有幸为墨泽大人邀请，一同重振山一方地界后的事。毕竟新山主在那，主子于那方，那么为下属的自然也少不了会多往那儿跑。

那座山的事，显世中是不可能有所记载的，毕竟，也是怪力乱神、神乎其神的事，时间也太过久远了，对于人类一世寿命都如此短的而言。

至于隐世这边、现如今中的大多数地界上的妖异，那场老山主殒没而去的劫难之中，他们也是大抵不可能在现场了。否则，没有点足够的妖力支撑的话，早就被波及其中、早就没了。

久而久之，不管是哪边世界的，终归对那座山的记忆是基本可以说都流失了的。清楚知道的，墨泽大人也好、汐侯大人也好，他们这样身在其间、妖力也足够强盛的，必定又是守口如瓶，不会多言的。

不过事情嘛，也必定是要往前看的了，老是回首些过去也没法过好日子。

那会山一方损失惨重，确确实实的一场劫难，各方面而言吧。墨泽大人选择邀请自己，素影娘觉得大概还是因为经商这个事情。她并不算未受波及的妖异中，妖力格外出众的，但论做生意，那还是可以的。

重振之中，总是需要点钱的嘛。这点，素影娘觉得大概也是她同其他几位现如今平起平坐的人物、大不同之处。大概，就唯独她跟钱最直接相关些了吧。

比如眼前这疯丫头，现在也总是提些不切实际的、沂竹镇地盘归属的事啊什么的。这丫头是不知道啊，当年那会，汐侯大人的泓汐那，可是没少给钱给物、以助山一方的。

自己这头，跟泓汐有生意往来、不想被些地界争来争去的破事给影响了是一层；另一层，钱有关的，那会还可能真就自己这、以及墨泽大人那，更清楚了。山一方重振中，泓汐处给的力，也是极为重要的一点。要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快恢复了？

泓汐那头，平常小气的时候嘛，做生意的，也难免是要精明着的。但这患难中“给”的时候，可真是没话说的。

至于坟山，以往也是有着生机的。但新老山主替换之中，山并不是原来那座山了，同她素影娘一开始见过的并不一样了。

那些竹子、松，包括山腰、山脚各一处的池，墨泽大人承续山主之力时就已经形成、存在了。其形是算依托了墨泽大人的新山主之力，立马就恢复了生机和活力；但素影娘觉得，这不过是行尸走肉类似般存在的形而已。

否则的话，为何，从那会开始，就从来没听说过“山灵”一名？更是不曾有妖异或人类无意之中撞见过。

大家自然而然觉得，汐侯大人的河中是有水灵存在的，但是，殊不知曾经，以那座山为源，也有不少的山灵存在。但后续便不再有任何传闻或者亲见者了，就连墨泽大人也从未曾再提起过“山灵”二字。

时间足够以遗忘的背后，那些竹间、松间，不曾再出现过的“灵”不就是实则证明了、那山其实也已随着老山主逝去了诸多。现存得见的，是形。茂盛的形之下，只是往前，不再过分留恋，缺失了的缺憾，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那些，一开始就在。说不清谁种的吧。山主之力使然而生。硬要说的话，或许最开头，算是老山主那会吧。后面嘛，一些变故，更多的算是墨泽大人那头的，才会那么繁盛吧。不过，你这丫头，可别瞎想什么！”

素影娘笑着，这丫头今天晚上对那位大人的惦念可都是没带藏的。谁知道是不是又从那些植物，想去了那位大人那了？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春风吹过之后，草尚可生，木却未必。

平时里，看过去，是仿佛相比之下，草来得更为柔弱不堪了。但一把火后，再一阵春风后，有时候却又是那么的矛盾。弱者尚能再生；先前看强者、却或许再也复归不了了。

老山主的事中，素影娘觉得倒也是有那么好几分这样的味道。

叶老头和少丘或许可以不论，纯粹算运气好的那种吧。但大抵的规律，基本都是同老山主亲近、妖力相对强者受到山主之力迅速衰竭的影响更大；而其他，包括她自己和此刻同屋的蜘蛛在内，那会妖力尚弱，却反倒免于了一难。

当然了，那次之中，最开始受到影响的还是妖力弱小的妖异。只是受到了影响，但存下来了的，大概就是适者生存吧，在最后衰竭最甚之时，却是相对而言更为侥幸的了。

总之，妖力强也好、弱也好，山主的异样，就好比禾同地。地有异，禾怎么可能完全独善其身呢？也就或许幸运了些罢了，存活到了地恢复之时。

“竹是竹，松是松。而，妖异，是妖异！竹松也许可以再生，妖异，可不是的。”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蜘蛛有些不想听地摆了摆手。不就想提醒自己，那老不死的不可能死而复生的嘛。理还是知道的了，只不过听不听，那是自己的事；事实是事实，也当然是可以跟“理”不一样的喽。

就是的吧……为啥，如果是老山主那会遗留的，这竹子和松怎么会没事嘞？有好些不公平诶。明明它们没了也更没人会惦记吧，却偏偏让有自己惦记着的他消失了那么久。

“知道就好。这说到坟山……”素影娘想到了什么，眼中的笑意便已带出了这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真变成了这坟山。说到坟的事，前面那七月半前昔，我倒是听说，你手底下有个小妖，让水灵给怎么的了？”

“呃……”蜘蛛一愣。

丢死个脸的！这老女人竟然提这个！

那小的也是，都在堂堂本蜘蛛底下做事了，怎么可以那么不争气？这哪天要是再哪个谁提起，或者更甚的墨泽大人面前提起这种糗事的话……

呃……这脸丢的……虽然说面子是不能吃、不能喝、不值钱了，总归，呃……

“那个怎么了？我底下的，太菜了呗，是被揍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