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不是不明白,他非常清楚事情背后有着太多的疑点,只是,那些媒体和公众群体的舆论,是根本不会存在理智的,他们只会把感情倾向弱者,而显然,陶夭夭不是。
陆简也知道,这几天,网上已经有好些人通过这封遗书,找到了很多关于陶夭夭的私人信息,并且,也出现了不少针对该事件的批判文章。
他已经跟公司的人交待清楚了,最近有什么事情就以邮件沟通,定期开视频会议。他要陪着夭夭。陶夭夭在短时间也都不能让她露面。私下里,他已经动用了陆父的一些政治人脉,他一定要将事情查清楚。
朵朵和陆简是能够很冷静的看待问题。但是对于当事人陶夭夭,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而是刻意的想要去忽略掉,她的灵魂仿佛被脱离出来,虚无缥缈,冷淡且疏离。
陶夭夭一个人在屋子待里很久很久,她本想打起精神的,在陆简下去取快递的时候,她无意间,看见了那份被陆简藏着的报纸,也就是林悦然最后的,遗书。
她看见了,看见林悦然最后留给她的一句话。她说:陶夭夭,你记住,是你,是你杀死我的。
就是这句话毁了陶夭夭的仅存的意志,期间,朵朵来了好几次,进了房间看她,她也连一句话也不说。
“夭夭,没事的,地上凉,先起来啊。”朵朵想拉起坐在角落的夭夭,陶夭夭根本不看她。一动也不动。
后来。朵朵只能叹着气走了,再然后,陆简进来了。
“夭夭,不要,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好不好。够了,真的够了。”那天,陆简拿了快递回来,看见留在茶几上的报纸,他知道陶夭夭已经看见了,他却什么也什么也做不来。
陶夭夭眨眨眼,好像是听见了,但是纹丝不动。陆简受不了这种折磨,看着她难过,他的心里其实更痛。
陆简走近她,她往后,不断地退,直到背脊已经抵到了墙上。陶夭夭像个木偶娃娃,眼里没有一丝的焦点,她口里喃喃低语着,陆简听不清,再靠近一些,才发现,她在说:“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不,不是,不是你。你听着,她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陆简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她的这种自责转移。
陶夭夭鼻子一酸:“是我,是我,就是我害死她的……”
说完,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过她瘦削的下巴,然后滴落。
陆简伸出手,接住了陶夭夭的泪,泪是凉的,滴在他的手上,却灼伤了他的心。这是陆简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无能,也是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都帮不了她。
他的眼里泛着斑驳的红血丝,告诉我,夭夭,我该怎么办?
……
叶岚正在通着电话,她的表情让人能感觉得到她的开心。只是这个开心却好像并没有到达她的心底。
这通电话是那个记者打来的。
“我已经说过了,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了,哼,你也真好意思,这个事件的效应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差了那么一点儿。”叶岚无聊的拨弄着桌上的钢笔帽。
对方不知道回了句什么话,叶岚呵呵的笑了起来。
“哼,得了得了,奉承话我听的多了,你看着办吧。”
叶岚挂了电话。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林悦然。
那天,林悦然最后问了她一句,是不是我去死,你就能帮我。
脑海里,这句话突然浮现,叶岚的笑容顿时消减了,整张脸僵在哪里,她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她真的,没有想过林悦然真的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她死了,给了她一个打击陶夭夭的机会,可是,那是一条人命啊。她无法去面对,她是林悦然自杀的推手这个事实。
叶岚不敢再深想下去,她只知道,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帮着死去的林悦然,毁了陶夭夭。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悲情淡了许多。她根本意识不到,自己那天对林悦然说的话有些什么样的影响。又或者,是刻意隐藏了这种意识。
自欺欺人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她现在正在以这样的方式麻痹自己,叶岚不断告诉自己,林悦然的死跟她无关,害了她的是陶夭夭。她的表情变换全部进了叶老的眼睛。
他这个女儿,就为了区区一个陆简,惹下了太多的麻烦,而这一次,是条人命啊,真不知道,会闹到什么程度。
叶老无言的叹息一声,从叶岚的办公室门口离开了。
……
夜色渐渐笼罩在城市的顶空,寒冷伴着黑暗席卷了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陆简已经看着陶夭夭整整一个小时了。想起厨房里还给她熬着白粥,陆简不放心的看了看陶夭夭,转身出去了。
陶夭夭觉得少了一个人的房间冰得刺骨,双手不自觉的摩挲着手臂,窗外没有月亮,阴深深的,只有丝丝霓虹灯的光从窗口泄进来,陶夭夭神智开始模糊,一阵风呼啸而过,她仿佛听见有什么重物坠落的声音。悦然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声音。
“啊……”
陶夭夭不自禁的叫出声来,在厨房正忙活的陆简,听见陶夭夭的叫声,赶忙关火,跑进房间,陆简打开灯,陶夭夭正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只有口中沉沉的喘气在证明刚刚的确是她在叫,陆简往前走了一步,陶夭夭却听见那“咚,咚”的声音,害怕的闭上眼,拳头攥紧,手指掐着手心。
陆简解开围裙,扔在衣架上,走到陶夭夭身边,伸手想摸摸她的脸,她整个头往后一缩,陆简眼睛微眯,心像是被人捏住,连呼吸都是困难的。陆简看着深爱的人变成这样,他的心疼、难过充满了每一个细胞。
他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住了,他刚刚想到的,是深爱?爱吗?
这就是爱吗?
他爱上陶夭夭了?比喜欢更多的喜欢……
有了这个认知,陆简情绪有些不平静,他蹲到陶夭夭旁边,也不介意她的躲闪,看着身边瑟瑟发抖的夭夭,他一把抱住她。
陶夭夭先是一愣,想往后退,却连动都动不了,陆简的男性气息温暖了陶夭夭四周的空气,她似乎觉得,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若有似无的一阵叫唤,她听见林悦然在叫她,她……来找她了。是她,是她……
陶夭夭的神经被拨动了,陆简也发现了陶夭夭的变化,刚刚还只是没什么反应,现在,却有些癫狂的状态了。
陆简稍稍往边上移了移。陶夭夭此刻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她额前的头发被汗水贴在了眉间。脸颊上湿湿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滴。
陆简把她搂进怀里,陶夭夭的双手放在他们之间,勒得陆简胸口有点疼,他不动声色,让陶夭夭的左脸挨住他的左脸,他只有那么一刻的犹豫。
“我爱你……”陆简在陶夭夭的耳边吐出爱语,陶夭夭听见了,心神被他带回了原轨。她嘴唇抖动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爱你……夭夭,我爱你……”陆简不知道,以陶夭夭现在的状况要怎么去做,才是最好的,他只能以他的方式告诉她,他,陆简,会一直在,会一直陪着她,这一辈子,不离不弃……
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放松,陆简心里雀跃着,他继续在陶夭夭耳边低喃着。
“夭夭,你要好好的,不然,我会心痛的。”
“我爱你……”
“这是我第一次说爱,这一辈子,我也只对你一个人说。”
“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
说这些话的陆简和往日的他完全不同,他不再是那个霸气十足的陆总,也不是疏离却冷漠的陆简。
他现在只是一个有着心爱女人的男人,他要让她感觉到,她是被爱着的。
陶夭夭在陆简的话语里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听见她有规律的呼吸声,陆简才探头看她,陶夭夭已经睡着了。
陆简小心的抱起她,放到床上,把空调的温度打高,爱怜的在她唇上轻吻:“好好休息吧。”
说这句话得陆简是神情复杂的,陶夭夭已经好几天没好好睡个觉了,可是,醒来,她的心结总是还在的。
陆简胃里一阵痉挛,他这才想起来,他也一天没有吃东西了,给自己泡了一碗面,收拾完,陆简回到房间里,看见陶夭夭已经缩成一团了,她,还是害怕吧。
脱衣上床,陆简躺在陶夭夭身边,拉起她的左手,紧握着,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感觉到,她一直都在。
清晨,陆简是被门铃声吵醒的,看看陶夭夭还在熟睡着,他以极快的速度,同时也以最轻的脚步,出了卧室。
“喂?”拿起门铃话筒。这个话筒是直接接到门口保卫室的。
“是我,朵朵。”朵朵自报家门。
陆简按下开门键。再次进了卧室,套上一件衣服,轻轻把门关好。
朵朵进门,在玄关处换了鞋,问陆简:“夭夭她……”
朵朵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她总之不会好到哪里去。
陆简指指卧室:“还在睡。”听见陆简说夭夭在睡,朵朵惊讶了一把,然后笑出来:“还是你有办法。”
陆简嗯了一声。
朵朵带来的是林悦然要出殡的消息。
“明天早上九点,市殡仪馆。她的父母都不肯来。所以不用再等了。”朵朵说完,看向陆简,陶夭夭去还是不去,陆简做决定该比较好吧。
“她的父母怎么会不来?”陆简不理解的是这个。作为父母,不可能这么绝情的。
朵朵摇摇头,这也是她不懂的地方。
“那……”朵朵是想问他,明天要不要让夭夭去。
陆简当然是不想的,这样会让夭夭再次受刺激,而且,陆简能猜到,明天如果陶夭夭去了,那么,应该又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吧。朵朵也沉默了,看样子,陆简是不想陶夭夭去的。朵朵也不是不担心,只不过,夭夭心里的心结,总是要解开的,明天就是最好的机会,这些道理陆简怎么可能不懂呢。只是他,关心则乱罢了……
陆简问朵朵:“那你,明天?”
朵朵挑眉,她,应该是回去的吧。毕竟,朋友一场。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谁都没有发现陶夭夭已经起来了,正光着脚站在卧室门口,在他们沉默的时候,她走到了陆简身后。
“我去。”
听见陶夭夭的声音,陆简猛地回头,看见略显憔悴的夭夭,陆简站起来,手牵着她,拉她坐下来,再一看,陶夭夭光着的叫,陆简蹙着眉,责备带着心疼的说:“怎么也不穿鞋,着凉了怎么办?”边说着,他把陶夭夭的脚拢在怀里,陶夭夭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而在朵朵眼里,却有着羡慕和欣慰。
她羡慕好友能找到这么样的男人,陆简是个高高在上的人,高干背景,精英能力,外貌一流,在外人眼里,他做事霸气,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在陶夭夭面前,他却变了个人,他温柔体贴,专情。也欣慰,自己得不到的幸福,起码,夭夭得到了……朵朵想到了尚子渊,他就是那个自己曾以为是归属的男人。想起她,朵朵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填不满。
看见朵朵和陆简都没有说话,陶夭夭再说了一遍:“我去。”
陆简对上她的眼,陶夭夭的心漏了一拍,鼻头一刺,又流泪了。陆简慌了,轻柔的抹去她的泪。
“好,我陪你。”陆简退步了,既然陶夭夭都下决心去面对,那么他,会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陶夭夭垂下眼帘,她其实,是想对着陆简笑的。
葬礼。
有着悲戚的色彩,整个世界只有黑白,没有人的脸上是带着笑容的,林悦然的送葬人群不少,拜炒作所赐。郝翼站在最前面,朵朵其次。
朵朵在众人前去拜祭的时候,把郝翼拉到一边。
“夭夭,来了。”郝翼听见朵朵的话,全身一震。转身四处张望着,遗像前的果盘被他不小心移动了,摔破在地上。
瓷器碎裂的声音,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大家看着他,指点中带着责难。郝翼无视他们的指点,直到朵朵在他背后轻扯他的衣摆。他才回神,他苦笑一下,他害了她吧。
陶夭夭听了陆简的话,没有进大厅,陆简把车开到门口。陶夭夭一个人坐在后座。她隔着窗户和几百米的距离,看着摆在灵堂上的林悦然。
陶夭夭的头,一阵疼,陆简抱住她。陆简知道,她,又自责了吧。
“不怪你,真的,和你没关系的。真的。”
仿佛只要他一直说“真的,和你无关”,陶夭夭就会相信,真的不是她的错。陶夭夭手已覆上了车把上,她想下去。
陆简在她把车门打开一条蜂的时候,拦住了她。
“夭夭,不能。”陆简可以在今天以后陪着她去看林悦然无数次,只有今天不行,那些故意拿着这件事来抹黑陶夭夭的人,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他还没有查出是谁,但是他已经能确定这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陶夭夭没有再坚持。只是连呼吸都轻的让陆简听不见了。
……
叶岚没有出现在葬礼现场,她在举行葬礼厅堂对面的酒店,订了一间房。她在等,等着陶夭夭的出现。
还是不放心,,她打电话出去:“你都准备好了吗?”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记者,他听了叶岚的话,等在葬礼附近,并且也通知了其他的一些媒体。只要陶夭夭一出现,那么,一定不会让她全身而退。
“好,那你就先进场去找找。”
叶岚关上手机,走到窗边,俯视着会场,等到了十点,还是没有陶夭夭出现的消息,叶岚着急了。不会的,陶夭夭一定会来的。
悼念词就快结束了……
叶岚焦躁的在房间里踱步,窗外的喧闹更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等等。
叶岚看见远处停着的车,欣然笑出声来。她坐回床上,在包里翻出手机。
“喂?”
电话那头的人比叶岚更急,还不等叶岚说话,他就在那边叫嚷着:“她还没有出现,悼念结束就要进行火化了。”
“好了,她来了。”叶岚此刻很是淡然。她看见了陆简的车。陶夭夭,一定在上面。
“你叫上其他的人,在葬礼厅大门口,靠左边的那颗大榕树下,有辆黑色的宝马。看见了吗?”
在窗口看见一群记者已经靠近了陆简的车,叶岚眼里充满着玩味:“对,就是那辆。好戏,就靠你了。”
叶岚挂了电话,拿起包,也下楼了。既然是好戏,她怎么能错过?
陶夭夭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陆简已经发现周围有记者靠近,陆简踩下油门准备开车走人,却已经晚了。看见他发动车辆,从不远处跑来好几个人挡在了他的车前,陆简只好踩了急刹车。再回神过来,他的车已经被人团团围住了。
外面的闪光灯开始不断的亮着,间或还有按下快门的声音。
转身看在后座的陶夭夭,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透着没关紧的车窗,有人把话筒伸了进来,对准陶夭夭。她惊慌的往里面挪动着,此时,陆简的周围,有着逐渐愠怒的气息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