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蜉蝣

药王谷中，道七服下了一味药材之后，并没有觉得任何不适。

药王谷不死神仙傻头坐在道七的对面，却是有些愁眉苦脸。

“怎么了？今天这味药有什么不对吗？”

傻头摇了摇头，“这份药乃是断绝你修为的。”

道七审视内府，果然，内府莲池之中那一株金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几息之间就缩水了一大圈，再过几息，那株金莲已经消散于内府莲池之中，道七一身修为，尽数散尽。

“你那一池池水，倒是能有个一品境界的力量，以后就要慎用了，要知道那一池池水，用掉一分，便是彻底的没了一分，没了那株金莲，你的内府现在就是一个漏水的水缸，你存下的那点家底，早晚都会败光的。”

道七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悲喜。

傻头挠了挠头，“以后练拳的时候记住不用力，只用意，或许你的修为散尽，对你拳意上的进步会有所帮助，不破不立，等以后机缘巧合，说不定那一株金莲又重新长出来了。”

道七点了点头：“知道了，傻头爷爷，你不用担心我，我会自己多注意一下的。”

“这第一关你算是过了，接下来两关，可就都是玩命的药了。”

道七再次点了点头，走出了草庐之中，院子中，褚师在闭目养神，叶子被道七支去山崖边练拳，道七向褚师行了个礼，就离开院子去找叶子去了。

在风雪之中，叶子娇小的身影在山崖边挥舞着一套已经纯熟的拳法，正是武当山的太极拳。

只见叶子拳法舞的是虎虎生风，一招一式用力之间，能看到叶子周身的风雪都在随之抖动，凝一气，聚一力，叶子已经是迈入了四品的境界，而叶子练拳，才堪堪一个月有余。

道七走到叶子身边，揉了揉叶子的脑袋，轻声问道：“这段时间还有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了？”

叶子摇了摇头，“自从傻头爷爷给我扎完针之后，我就没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了，小轩，我怎么感觉你这么虚弱啊？”

“没什么事，可能是练拳练的太累了，练武就是这样，一定要勤奋，我看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以后可没出息啊。”

叶子白了道七一眼，跑回山崖边继续练拳去了，道七坐在风雪之中，并未感到什么寒冷，之前的药早已经化进道七的四肢百脉之中，虽然修为尽失，但道七能感觉到自己的这一身肉体，更强了。

道七看着练拳的叶子，嘴角泛起笑意，似是看到小时候被老王逼着练武的自己，那个时候自己也如同叶子这般顽皮。

一个月进入四品境界啊，道七记得当初自己进入四品境界还用了半年多的时间，玄阴之体的恐怖之处，这个时候就已经显现了出来。

叶子一边练拳，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练武的时候最重气息匀称，但道七并没有加以约束，武当山上的修行，多是讲究一个无为，叶子练拳自然有她自己的方法，等叶子自己坚持不住了，她自然会去找地方休息。

道七就这样看着叶子练拳，看的入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道七起身来到叶子身边，一拳又一拳的挥出，看似绵软无力，但那软绵绵的拳头却有着一丝说不出来的玄奥意境，让人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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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城，位于中州地界，地处中州中部偏东南方向，正好隔断着长安城与怀王府。

城名的由来并不是因为这地界种满了梧桐树，而是早些年此地有一个传说，传说神鸟火凤落于此地，栖息于此，凤栖梧桐，此城因此得名。

但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过那火凤的一根鸟毛，倒是梧桐树种了不少，而此地又因为离那道教武当山和七门刀中的千刃宗较近，再加上城中有着二棍之一的如意阁，所以此地习武之风盛行，来来往往的多是些江湖侠客，三教九流之辈，官府在这个城中更多的是一个摆设，城中主事的则是那雄踞一城的如意阁，但如意阁也不愿惹怒官府，与官家也一直是相安无事，毕竟没有人会跟朝廷对着干。

此时的梧桐城中，走进来一男一女，那男子看着倒是俊俏，那女子则面容黝黑，姿色落了下等。

两个人进入城中，那女子掐着那男子的腰间，轻声说道：“沈风，你要是再给我用这种面皮，当心你的小命不保！”

这两人正是从长安城中逃亡至此的沈风与林荷儿。

沈风哈哈一笑，颇为洒脱，也顾不得腰间传来的疼痛，“娘子，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啊，我们还是快些找一间客栈歇息吧。”

方才入门的时候，官兵盘问两人是什么关系，沈风信口说道两个人是夫妻，从那之后林荷儿的手就没在沈风的腰间离开过。

林荷儿使了使力气，沈风吃痛，挣扎着跑开了，林荷儿也没忍心下狠手，毕竟沈风有伤在身。

两个人找了一家客栈，如意楼，可想而知这家客栈的背后就是那如意阁了，沈风要了一间上好的客房，在林荷儿的怒瞪之下欢快的走上楼梯，两个人进了客房之中。

“今天晚上我睡地上。”林荷儿冷冷地说道。

沈风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咱们都是夫妻了，肯定要睡一起啊。”

林荷儿也不言语，目光盯着沈风。

沈风被林荷儿盯的心里有些发毛，忙说道：“好，你睡床上，我睡地板。”

林荷儿摇了摇头，“你有伤在身，我睡地板就行了。”

说完，林荷儿也没给沈风反驳的机会，就下楼管店小二要了几份酒菜。

就在两人前脚刚刚安置在这如意楼中之时，梧桐城中又走进来两位中年男人，影卫鬼王，影卫五方揭谛之一波罗揭谛。

“一路追寻至此，波罗揭谛果然好手段。”

那面目狰狞的波罗揭谛点了点头，开口道：“这一路上我一直感觉到一股寒意，只怕这次追捕并不太平。”

鬼王看了看身后的梧桐城外，一片梧桐树林，并无异样。

“只盼着并无意外吧，那沈风身边还有一位一品境界的暗探，像是春秋时期之人，而且天机阁很可能会从中作梗，我等也要小心行事。”

波罗揭谛点头道：“梧桐城是如意阁的地盘，我等进城办事多半逃不过如意阁的眼睛，还是打个招呼的好，要是如意阁能帮衬一二，找人也方便一些。”

鬼王点了点头，向着城中最大的一处建筑走去，那是一座立于城中的宝塔，塔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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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冬，二十四节气之一。

春秋时期吕氏有曰：“是月也，以立冬。先立冬三日，太史谒之天子，曰：‘某日立冬，盛德在水。’天子乃斋。立冬之日，天子亲率三公九卿大夫以迎冬于北郊。还，乃赏死事，恤孤寡。”然而这一礼制在今时今日早已废除。

又有诗曰：“冬，终也，万物收藏也。”

也不知道涉水沿的老祖宗当时立于香山之上，是不是想到了这句诗，遂沉刀沧浪江中。

从那之后，每过四年，沉刀沧浪江就成了涉水沿的传统，这一传统在第三代子孙和第七代传人时曾断过一段时间，但时至今日还是被涉水沿的人给捡起来了，规矩坏了不要紧，捡起来就是了。

时至今日，涉水沿传到了林叔鸿这一代，也算是回到了自家人手中，林叔鸿作为涉水沿第十三代传人，自然是要将这一传统继续保持下去。

四年前的沉刀大会，就是由林叔鸿亲自沉下宝刀“鸣蝉”，届时香山之上所有夏蝉醒转，鸣叫着送宝刀入江，也被传为了江湖佳话。

这一届的沉刀大会则由林叔鸿的唯一儿子林放怀沉刀，这一举动也意味着涉水沿下一代家主就是这林放怀了。

香山，青云崖，昔日涉水沿老祖宗林清崖沉刀之地。

此时林放怀怀中抱着一个长匣，缓步走到崖边。

身后是诸多涉水沿同门，正在观礼，最前方一排人则是由涉水沿门主林叔鸿，沧浪草庐江去留，客留门千金李浮笙和三当家童贯，空慧寺普通和尚陪着赵牧等人组成。

所谓沉刀大会，自然不是简单的站在崖边将宝刀扔下便好，而是沉刀者要手持宝刀，在这青云崖纵身跃下。

青云崖，从名字便可知道，悬崖直入青云之上，从崖边跳下，没个二品以上实力基本上必是粉身碎骨的结局，而林放怀也才三品实力，此番沉刀，生死未知。

涉水沿的众人也不知道门主林叔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自己亲儿子才三品实力就不管不顾放他去沉刀，要知道四年前林叔鸿沉刀的时候已经是宗师境的实力了，此时的林放怀与四年前的林叔鸿相比自然是判若云泥。

林放怀却是怡然不惧，走到崖边，打开了怀中长匣，匣中静静地躺着一柄宝刀。

是一柄短刀，刀长二尺六，状如蝉翼，装在长匣之中却只占了不到一半的地方。

“宝刀‘蜉蝣’，遇之南海，所遇之时浮沉于海面，状若水虫，不沉海中，刀身铭刻蜉蝣二字。”

林放怀高声说道，手却已经从匣中取出了那柄“蜉蝣”。

蜉蝣面世，又仿佛受到沧浪江中那一众宝刀的吸引，竟发出淡淡的荧光。

沉刀大会，总能看到各种玄妙景象，名不虚传。

林放怀手持蜉蝣，走到崖边，刚要纵身跃下，手中蜉蝣竟然自己使上了一股力气，试图挣脱林放怀的手中，向着观礼的众人这边而来。

林放怀一惊，就要制住手中宝刀，在众人前方的林叔鸿对儿子低声道：“放怀，放手。”

林放怀听到自己老爹的话后忙放开手中的宝刀，任之向着人群飞去。

宝刀蜉蝣像是活了过来，如一只飞虫飞到众人这边，然后盯着一个身影飞了过去。

客留门千金，李浮笙！

只见人群之中李浮笙身侧也发出如蜉蝣刀身之上的荧光，蜉蝣宝刀像是一只宠物一样围着李浮笙身侧不断打转。

李浮笙眼中雀跃，与身边的宝刀蜉蝣一同玩耍。

“宝刀认主！这是宝刀认主之相。”人群中不知道谁先喊了起来，然后众人都惊讶的望着人群中的李浮笙和宝刀蜉蝣。

李浮笙伸出手，那蜉蝣宝刀自动的就落到了李浮笙的手中，然后便带着李浮笙从人群之中拔地而起，飞到了青云崖上的白云之中。

一人一刀，如一只在云间嬉戏的蜉蝣，发着微弱的荧光，让人看得欢喜。

立于崖边的林放怀离的最近，看着那云中的一人一刀，眼睛中发出异样的光彩。

那一人一刀在云中嬉戏了一会儿后，蜉蝣宝刀带着李浮笙竟然从云中直坠而下，直奔沧浪江而去。

在崖上的林叔鸿笑道：“这蜉蝣还真为自己的主子着想，这一下可是惹怒了江中那一柄柄宝刀了。”

在林叔鸿旁边站着的江去留看着那如惊鸿落下的人影，缓缓说道：“大道造化，之前在那沧浪江边，这蜉蝣就有了认主之相，只不过被那匣子压着，才没有悸动，今日认主，也算是李浮笙自身的机缘。”

在一旁的客留门三当家童贯忙抱拳向着林叔鸿行礼道：“林门主。”

林叔鸿抬手打断：“童当家不必慌乱，宝刀认主，便遂了宝刀的心意，我们涉水沿不会做那翻脸不认人的小人，这也是我那侄女自己的机缘。”

童贯再次行礼，“林门主大义。”

沧浪江上，蜉蝣带着李浮笙从天而降，只见沧浪江上似有一柄柄无形的刀气跃江而出，直奔那从天而降的一人一刀。

有宽且阔的大刀，有细如发丝的数柄小刀，有朴实无华的朴刀，有相互缠绕的双刀，总共一十六柄无形刀气，从沧浪江中跃出。

在崖上望着下方的众人皆是惊讶的看着那曾经沉入江中的一柄柄宝刀，目瞪口呆。

林叔鸿笑道：“我这侄女以后必是刀道大家，据记载沧浪江中共沉刀三十四柄，后来机缘之下被人陆续带走了十五柄，如今浮笙能引出十六柄刀气，真是莫大的机缘。”

李浮笙一人一刀，迎上了那从下方上来的一柄柄无形刀气。

第一柄刀就是那柄宽且阔的大刀，一刀斩来，似要开天辟地。

林叔鸿在崖边看着那柄刀气，缓缓说道：“怒江，百年前沉下，据说有斩山断江之力。”

李浮笙手持蜉蝣，没有正面接下那柄刀气，而是取巧的在那柄巨大刀气中穿过来又穿过去，将那柄大刀给搅散。

而后李浮笙手持蜉蝣，一刀斩下，竟有了那怒江的一分形意。

沧浪江上，那一柄怒江宝刀所化的无形刀气悄然消散。

接着撞向李浮笙的是那数柄如发丝一样的细小短刀，那几柄短刀先是打散了李浮笙的那一刀怒江形意，然后直奔李浮笙而来。

李浮笙挥舞蜉蝣，密不透风，那一柄柄细小短刀终究是没有找到机会，没了后力，消散于空中。

一共十六柄刀气，李浮笙一人一刀，手持蜉蝣，从天而降，一一破去，当最后一柄刀气消散的时候，蜉蝣已经带着李浮笙来到了沧浪江的江面之上，蜉蝣刀尖轻点沧浪江江面，溅起一圈涟漪。

李浮笙手持蜉蝣，立于江面之上。

独立寒江，李浮笙锋芒毕露，像是一柄刚刚露头的宝刀。

李浮笙手持蜉蝣再次跃起，在这沧浪江上一连挥出九刀，第一刀便是那斩山断江的“怒江”之刀，第二刀是那两柄相互纠缠的双刀所化，一共九道刀气，皆是学自那从沧浪江中而出的一十六柄刀气之中。

李浮笙在江上舞完了这九种刀法，便被蜉蝣带着上了岸，才三品瓶颈实力的李浮笙自然支撑不住这一连串的内力消耗，才一到岸边，就身子骨有些发虚，好在有蜉蝣宝刀托着才没有倒下，李浮笙盘坐于沧浪江岸边，静静地感悟着自己刚才学会的那九道刀法。

青云崖上，林叔鸿面向众人，笑着说道：“沉刀大会宝刀择主，这种事情还是多年来第一次发生，不过好在沧浪草庐的江少侠到来之时也带来一柄好刀，好刀于我们涉水沿之人来说更多的是其名声价值，所以今日既然蜉蝣择主，不如沉下这柄江少侠所带宝刀，江少侠意下如何？”

江去留点头道：“刀既然已经送出，林门主自行决断便可。”

林叔鸿点了点头，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刀身干练简洁，竹制刀柄，看上去朴实无华，倒是有些谦谦君子的意思。

“放怀，这柄刀乃是当年儒家先师刮木所用，今日你沉于沧浪江中，也是希望你以后能成为一个如儒家先师一样谦谦君子般的人物，而不是那欺世盗名之徒。”

林放怀从自己父亲手中接过那柄短刀，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那柄竹柄短刀从青云崖上一跃而下。

“江少侠，这柄短刀可有名字？”

江去留想了又想，似是好不容易才想起来这柄短刀的名字，“书中记载，曾经有人将之称为‘竹辄’。”

“竹辄，”林叔鸿念了一声，“是个好名字。”

江去留笑道：“哪里来的好名字，好像是那个人被这柄刀划伤了，然后便说是被这刀蛰了一口，刚开始一直叫它‘蜇人的’，可总觉得不好听，后来才有了这个‘竹辄’的名字。”

林叔鸿尴尬一笑，回过头看向刚刚跃下青云崖的儿子，眼神中却是有着几分欣慰。

香山涉水沿沉刀大会，此时才算是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