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你运气真好，平时在同心花船吃霸王餐的人都被孟姐丢去海里喂鱼了。现在后边急缺人手，留你一条命，你应该好好感谢孟姐的慈悲，努力干活吧。阿云你过来，这个人交给你带他去干活，要是他敢不听话，就告诉我们。”

林枫被带到了花船的后方甲板上。

甲板上堆放着成堆的木材，虽然天色已晚，偌大的甲板上只有一个火把发着跳跃的光，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不远处有两个人拿着斧头在挥汗如雨。

“嗯，知道了！”阿云放下手中的东西，一路小跑过来，朝壮汉微笑着，看向一旁的林枫，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你好！”

“这里砍柴的人足够了，你带他去忙点别的事吧。”壮汉朝阿云点了点头，吩咐了两句便离开了。

林枫才打量着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孩，稚嫩且有些黝黑的脸蛋，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一头蓬松松的短发显得杂乱无章，再配上她灰麻色宽大的粗布衣，活像一个小乞丐。或许唯一值得让人注意的就是那一双明亮的大眼。

“你是不是吃饭没给钱，所以被孟姐派到这里做苦工的？”

“虽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但确实如此。聪明。”林枫讪讪一笑回道。

“嘿嘿，也不是啦，只是我经常看到像你们这样的人被孟姐安排到这里打工还钱。那，你看那两个人跟你一样。”阿云的小脸上浮出笑容，指着不远处甲板上两个劈柴的男人：“孟姐是个好人，没有打你，只是让你替她打工还钱，知足吧。”

“好人吗？我被骗来在这里吃了一顿饭，不仅让我把这顿饭钱付了，还要把骗我的人之前欠的钱还了。这里有人闹事，我出于自保动了手，又让我赔偿饭桌损失。这能算是一个好人？刚刚那个壮汉不是说这儿的老板娘经常会把人丢下海里喂鱼吗？这难道也是好人？”

林枫瞬间透露的眼神，仿佛一头看着猎物的猛兽，阿云看在眼里，心里顿时觉得自己被凛冽的寒风吹过一遍，隐隐发寒，忍不住退后两步，惊恐地说：“你……你要干嘛？”

“没事，我只是把我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林枫看着受惊的阿云，“你是不是被老板娘拐卖进来在这里干苦力的？雇佣童工可是犯法的。”

听了林枫的解释，阿云这才松下紧绷的神经，“谁说我是被拐进来的？我是自愿进来工作的。孟姐是个好人，肯收留我们贫民窟的孩子，让我们可以自力更生的活下去，若是没有孟姐我连饭都吃不饱。那些被孟姐丢到海里喂鱼的，都是一些无恶不作的坏人，他们活该这样。”

“额……我是不是也活该啊……”林枫自言自语小声说了句，又问：“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在这里做什么？”

阿云似乎也并不介意林枫的打探：“我叫肖云云，今年十二岁，你叫我阿云就好了。我在这里都是干一些比较简单的杂物，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轻松的工作都让我做。别耽误了，我现在就带你去工作，不然被老板娘看到不好。”

“好。”

阿云哼着花船里最常听到的小曲儿，兴许是第一次成了一个小小的头儿，可以指挥一个人而高兴，蹦跳着在前方带路。

林枫沉默不语，想起老板娘孟瑶对自己小声说的话，心中颇为疑惑，“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涯无期，她让我等她，她会说什么呢？”

从穿越至今，林枫走到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在青平郡林枫不认识任何人，也根本不会有人认识他，可未曾谋面的同心花船老板娘竟能说出他的名字，还知道他曾邀请过涯无期。

并且让自己在这里等她，说有事要说，这就是林枫没有动手的原因。

不多时，两个穿过一个狭小的走廊，推开一道木门，就来到即将工作的地方——洗碗房。

洗碗房不大，只有几平米而已，站在这里林枫可以清晰地听到隔壁那头传来火焰的轰轰声，和翻动锅盆的声音，毫无疑问隔壁就是花船的厨房了。

“让我洗碗？”林枫左看右看，似乎怀疑阿云带错了路，让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留在这里洗碗，未免大材小用，不，简直是格格不入。

“不，是我们两个一起洗。怎么了？你不愿意啊？”在林枫质疑的时候，阿云早已经拿起了一个碟子刷了起来。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林枫喃喃自语。

“以前还有一个人跟我一起在这里洗碗，不过她生病了可能不会再来了。这几个月以来都是我自己，还好今天来了一个人，不然我会郁闷死。”阿云朝着林枫吐了吐舌头，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止，甚至还越来越快。

“说起来我也曾干活洗碗的活儿……好怀念，仿佛又回到当初在饭店打工的日子。”林枫手上的这块抹布油渍很重，深褐色，能看出来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那堆放成小山的在两人愈来愈娴熟的动作下，很快就下去了一大半。

“跟你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阿云那有些黝黑的脸蛋上浮现出一抹尴尬地红晕。

“哦，我叫林枫。”林枫甩了甩手上残留的水渍。

“你是青平郡本地人吗？”

“我不是本地人，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去西……从灵州那片儿来的，准备去天玄。”

“去天玄？”

“这么说你们是……是那些可恶的渡灵人？”阿云一只手捂着小嘴，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手上还有食物残羹的油渍，惊恐地后退，直到背靠上了墙再也退不得。

“我看起来像个坏人？”林枫指着自己的脸，坏笑调侃：“我要是个坏人，早就把你抓起来……”

虽然她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但也知道青平郡的险恶，渡灵人并不会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或者孩子手下留情。

绑架，非礼，杀人，阿云的脑子里全是这些负面情绪，吓得脸色苍白，腿脚发软，“求求你……”

“你还真把我当坏人了。”林枫又继续低头刷碗，“天底下哪儿那么多坏……”这个世界到底是秉性心中侠义的好人多，还是无恶不作的坏人多，林枫心里也不清楚。

斜眼看了一眼仍然惊恐的阿云，林枫明白了自己随意地玩笑话，真的触及到女孩儿心中脆弱的一面，“看来玩笑话不是随意说的，对人对事。她有点儿像风齐安那个小鬼，个子差不多，年龄也差不多……”

哪怕林枫自认为自己算不上一个好人，可因为自己的玩笑话，害的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流泪，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林枫决定为自己的话道歉，直视阿云的眼，“对不起。其实我不是渡灵人，我的家乡遭到了土匪的洗劫，来青平郡投奔亲戚的。”

阿云盯着林枫的眼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摸了摸眼泪，松了一口气，手拍着胸脯，“吓死我了。我相信你不是渡灵人，但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渡灵人？”

阿云用身前的围裙擦了擦手，恨恨地说：“我当然讨厌渡灵人了。他们又可恶又可恨，抛家弃女都走了，还有很多渡灵人自私贪婪，为了一点点钱财就杀人放火，简直无恶不作。这样的人我凭什么不讨厌他们。要不是他们，要不是他们……”阿云说着说着竟然又哽咽起来，那双明亮的大眼慢慢变得朦胧，覆上一层水雾。

林枫不知道一个十二岁平凡的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才会如此痛恨渡灵人。看着阿云这幅样子，林枫突然想起了与他分别不久，那个与阿云差不多大小的风齐安，两个人是那么的一样，一样在原本春花烂漫的年纪经历了秋风的肃杀。虽然阿云刚刚的话连同他也一起骂进去了，但林枫知道阿云说的很多都是对的。

兴许自己也是渡灵人的缘故，看着被同是渡灵人欺负的委屈至极的阿云，林枫心里蛮不是滋味儿。

“看来渡灵人给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坏印象，从踏入青平郡开始就看到了很多凶神恶煞的人，卖地图的老者，同心花船的王老姑等人，还有这个小姑娘说的话，青平郡确实挺乱的。”

林枫下意识地伸手想帮阿云擦眼泪，阿云却固执地扭头躲开。

“你是不是也被渡灵人欺负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

阿云将眼泪擦干，眼依旧红红的，“算了吧，我们才刚认识……云哥说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

“尤其是看起来像是坏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