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池)
幽幽的荷花清香将她从沉睡中唤醒,睁开双眼,侧目见床下睡着的女人正紧握着自己的手,半倚着床沿。她的头有些疼,那是饮酒过度后宿醉的感觉,缓缓起身,轻拍西王母的肩膀。
“母后?”
西王母抹去了小不点儿所有的记忆,她希望小不点儿有一个新的开始。
如今的她再也不是那朵可以肆意摇曳在黄泉的彼岸花了。她的身体里,承载了太多可怕的力量,如果没有加以约束与控制,容易误入歧途,闯下大祸。
西王母从小不点儿的记忆中了解了她与青玄的渊源,也非常明白那对摄魂珠对素衣男子的意义,于是绞尽脑汁为她编制了另外一段记忆,只为保全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在这段记忆中,小不点儿是身份尊贵的仙界长公主,月见仙子。
可是西王母这一任性之举,却遭到了一众仙家的反对。一些顽固不化的老神仙甚至认为,西王母一脉唯一的公主并非亲生,还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半妖,将让整个天宫沦为三界的笑柄。双方僵持不下,最后,经天帝的苦心调节后,都各退一步,将月见送去玉山苦修,让她成为正真的神仙。
长眉此生只收过三个弟子,其中小徒弟天资最好,也是整个玉山除他之外唯一一个成仙之人。
可惜后来发生了一些谁也不愿再提的旧事,拥有百年清誉的门派因此蒙羞,天下第一的剑招和剑被迫尘封,长眉道人因此永远的失去了最引以为傲的徒弟。
在往后的岁月中,他再也没有收过徒弟。
最初的几千年,曾一度深陷于痛苦中无法自拔。
无人敢提那个人的名字,后来便没人再记得。
但是长眉并没有依照门规将已被逐出师门的爱徒画像移出瑶池仙阁的何为亭。
何为亭是玉山的荣誉榜,只有门派中修道成仙的佼佼者才有资格被挂在这里。小徒弟的画像就悬挂在长眉画像的旁边,两人在画中并肩而立,像是依旧陪伴在彼此身侧,从未离开。
天帝钦赐给玉山的徒弟,除了长眉道人外没人有资格收。他早知命中有这段缘分,再不情愿,也只能收下。
玉山掌门人再收入室弟子,这样大的喜事,三界同庆,八方来贺。隆重的拜师礼后,长眉将月见草草安置在瑶池仙阁正殿居住,每天只教她一些静心的道法,便是他最大的让步。
月见现在的模样约莫只有十四、五岁,一米五左右的娇小身材,红眼黑发,生的如纸白的皮肤,两个高高扎起的小辫儿,鬓角簪着西王母手制作的发簪——星辰,其中承载着上九天的浩瀚星海,象征着月见如今无比尊贵的身份。她爱穿一身正红的短裙,露出洁白的四肢,立在一众白衫的玉山门人中格外惹眼。
今日长眉教习的功课又是参禅,一坐就是一整天。像个木鱼一般呆坐在那儿对月见来说完全就是一种折磨,长眉经不住他的缠扰,授课未完便匆匆走了,独留她一人自修。月见不顾还未完成的功课,悄悄偷闲跑到了最北边儿的亭子纳凉。
亭子是个琉璃瓦的八角亭,亭上挂有一块匾额,匾上写着“何为”二字。仙阁处处有花唯独这里只栽种了翠竹。凉亭的西面挂着两幅画像,月见认得其中一人是自己的师父长眉道人。
画中的长眉不似如今的模样,青丝黝黑,高高挽起,眉清目秀,一身白衫,仗剑在手,意气风发。另一人月见只觉得似曾相识,他宛若一位仙人飘入画中,眉目之间都是桀骜不羁的神态,一身白衣,无半分点缀,故腰间插着的那管玉笛,青翠的格外引人注目。
月见在凉亭中侧卧,端详着画中的男子,不知不觉进入了一场梦境。梦中的她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远处有一点羸弱的星光。她顺着光的方向,寻得了一面硕大的镜子,镜中有一扇屏风,屏风后是一位眯眼沐浴的翩翩少年。
少年的发披散着,躺在一只巨大的木桶中,木桶里蒸腾的热气熏的他双颊微红,两手慵懒的塔拉在木桶边,神态自若。
月见只觉得他侧脸的轮廓惊人的好看,忍不住伸出手指触碰镜面,愕然发现手指竟能穿过镜面。在手指穿过镜面的瞬间,她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震动,一声声来自命运的召唤,让她情不自禁的迈步走入了镜中。
古行风最爱在房中泡药浴。师伯的药总能快速的解除全身的疲惫,疏通筋骨,治疗各类跌打损伤,是终日苦修后必备的佳品。
他是净元上仙最为宠爱的弟子之一,曾是玉山下奄奄一息的弃婴,由师父亲手抚养长大。他虽桀骜不羁,放浪形骸,对修炼却从未有一丝懈怠,近十五年所有的努力与执着,皆因三个月后,玉山禁地解封,十年一次的奇石大会,那是每个玉山弟子乃至全天下都瞩目的盛事。
奇石是仅存的上古神留在玉山禁地的圣石。奇石中别有一片洞天,拥有比宇宙还要浩大的力量。相传奇石曾是这位上古神的武器,二次归隐之后,他便将战剑化石。凡是通过奇石考验的人都能从奇石中获得某一种能力,强大的能力足够逆天改命,终使凡人成仙。
任何人都可以在签下生死状后,参加奇石大会。
玉山禁地,是让三界众人闻风丧胆之处,其中本就多上古神兽,各个凶猛无比。奇石降世后,禁地之中又被着意添加了不少的陷阱、机关和迷阵。踏入其中,有去无回的例子,比比皆是。
因为难度过大,奇石大会曾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人们总是准时的集聚在一起,却没有一人敢踏入禁地半步。这样的尴尬维持了数百年。为了缓解这样的尴尬,长眉道人在禁地最西侧另辟出一条路径,用结界将两块儿地界隔开。向西的入口也是一重考验,大大降低了难度,被世人称为“过奇石”。三界中各大修仙门派会派出后辈中的佼佼者参与其中,争夺名次,光耀门楣。
十年一次的盛会,所有人都在轮回中等待,等待那个能够再次唤醒奇石的人。
古行风此次身负重任,他将作为先锋,带领玉山弟子过奇石。他是这一辈弟子之中资质最拔尖的,根骨奇佳,是万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所有人都在背地里悄悄议论,古师叔迟早都会成为那个唤醒奇石的人,但是净元却不愿意让爱徒得道成仙。
做神仙,必须无欲无求。
净元与普尘,并非是道行不够无法通过奇石的考验。他们早已在奇石的点拨下习的长生法,并于漫长的岁月中顿悟了人生。所有人都渴望的,只有能够选择的人,才知道是好是坏。小师弟的前车之鉴证实,无欲无求,实则生不如死。
好在古行风也并不是一心想要成仙的人,他余生所愿唯有云游四方。想要拿下“过奇石”的第一名,纯粹只为光耀师门,报答师父的养育之恩。
沉浸在药材的芬芳中,他的脑袋里浮现的全是月见的眸。
自那日一别后,总会在梦中重逢。在过去十七年的短暂人生中,古行风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猜测这大概就是情窦初开的悸动。可是她现在在哪里?
被西王母娘娘直接带走的偷花贼彻底的消失了,师父与太师父竟然对此事不再追究且只字不提,其中必有蹊跷。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一股奇异的花香混杂在了药香中。
“谁?”
月见走入镜中,毫无预兆的出现在古行风的面前,四目相对之时,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突如其来的忐忑让她的指尖发麻。
看着眼前的月见,古行风头脑一片空白,他总分不清梦境或是现世,总是轻易的就掉进她深红的眼眸中,不可自拔。
两人丢了魂似得,直到古行风回过神来一脸惊恐的用双手遮挡身子,月见这才渐渐察觉眼前的一切可能并非是梦。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好奇自己是如何来到了这里,眼前这个迅速起身穿衣的男子又是谁?
“你看够了没有!”
月见别过头去,假装看一旁的屏风,余光却还是情不自禁的飘向古行风,嘴里争辩道,“谁,谁说本公主在瞧你!你,你大胆!竟敢私自闯入本公主的梦中。”
“你……你就是那瑶池的月见公主?”
月见咬着下唇点点头,“本公主命你立刻滚出去!”
古行风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月见,心想,难怪这小丫头被西王母带走还可以平安无事,原来她就是那个凭空冒出的天宫公主。偷花一事师父与太师
父不再追究也说得通了。随后庆幸的想到,太好了,她并不是师父口中的妖。然而所有的喜悦在下一刻急转而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个很残忍的事情,眼前这个小不点儿不就是自己的小师叔了么?
也不知道,小师叔,能娶不能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