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狼烟,星痕点点。
无数火把点燃,在城墙上一字排开。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将士们严阵以待,没有杂乱的声音,也没有私下的喋喋之语。气氛沉闷的令人透不过气。
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主城门位置渐渐淡去的烟雾。
炘烟快要烧尽了,那么也意味着兽潮将很快发动新一轮冲锋。
由于炘烟的存在帮他们拖延了大量时间,只不过接下来他们还需死守三个时辰才可以保证平水镇的人们不会再遭遇虚兽。
三个时辰。穆远之在心中验算了不知道多少遍,以他们现在的人手和装备,能抵挡一个时辰已经是极限。
穆远之站在城楼之上,孤身一人,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尊亘古的雕像,沐浴在黑夜中。
八门铳炮隐藏在黑暗中,待到片刻之后鸣响之时,又会带着不知数的虚兽坠入无间地狱。
弓弩手每个人身上分配十余只破灭箭矢,此刻正在调试着弓弩。
他们的身上背负着严峻的任务。
大战前的最后一分宁静。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陆北孤身一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穆远之的主营。
在虚兽之潮即将来临前的半个时辰,他就醒了。
当他得知很可能是兽潮来袭的时候,愣住了好半天。他自然知道兽潮所带来的危害有多大。
怎奈何由于之前的战斗,身体太过虚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想要见穆远之,却发现账外空无一人。所有人都在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直到现在,他才勉强恢复了些气力,虽然行动费力,却也一步步走至穆远之身边。
此刻的陆北身穿甲胄,虽然脸色苍白,气喘吁吁,但是站得笔直。
“穆哥,我可以参战。”陆北开门见山道。
穆远之安然的坐在椅子上,目光盯着桌案上的地图看,手指不住地在上面移动,弄出沙沙的响动,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陆北的出现。
“哥,我的伤好个差不多了。”陆北的声音不由得大了几分。
穆远之终于抬起头看了陆北一眼,一言不发,放下手中的地图,起身走向陆北。
“哥,作为军人,我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陆北豪气万丈的说道。
穆远之走到陆北身前,盯着陆北,神色冷淡。
陆北平常时候本是有些惧怕穆远之的,但是此刻却不甘示弱的与之对视。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穆远之道。
陆北种种重重点头。
突然,穆远之出手,一掌打在陆北的胸口。
陆北毫无防备,竟是被一掌打飞出去。
一口黑血喷出,陆北本就带伤的身体更是虚弱不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穆哥,你……“陆北望着气定神闲的穆远之悲愤交加,要不是相交多年,陆北怕是会认定对方是假冒的。
他一直敬仰着穆远之,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建功立业,上阵杀敌。
穆远之参军,他便跟着参了军。穆远之选择加入帝国直系军团,他亦然。
怎么也没有料到今日他最为尊敬的哥哥会对他出手。
此刻陆北心中可谓五味陈杂。也不知是心中悲愤交加,陆北的脸色更加苍白无力。
他想要起身,却用不出丝毫气力。
“穆云!”穆远之对着某个角落道。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营帐内。
只见来者一袭黑衣,他的双眼被一条黑布给遮蔽,下巴留有细长的一撮胡子。
来人手中持有一根竹棍,手腕处缠绕一条粗布,活生生像个瞎了眼的乞丐。
“在。”穆云道。
陆北神情一凛,心中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穆云是穆远之的贴身护卫,穆家军的秘密力量。其身份更是穆远之父亲的养子,平时如同影子一般守护着穆远之。
陆北跟在穆远之身边这么多年,也才见过六七次穆云,平常时候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陆北副将身受重伤,不能参战。秘密将其带往景丰城疗伤。”穆远之道,“千万保证他的安全。”
“哥,你能这样,我……”陆北刚要准备说些什么,却被穆云一个闪身上前打在他的脖颈上,话刚至半,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穆云一把将陆北抗在肩头,正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由的回头,深深的看了穆远之一眼,“你,千万保重。”
穆远之微微颔首。
一股白雾自穆云脚下升起,很快将两人身形包裹住。
待到窗外一阵清风徐来,散尽了白雾,穆云和陆北二人已经消失在营帐中。
穆远之低声叹气,“别怪我,算是我自私一会吧。我不能看着你死。”
此一役,应算得上穆远之最为艰难的一场。
他知道会有很多人死,所在的城楼会倾倒,土地会被血水染红……
穆远之出了城楼,四下望了望。
平水镇的三千兵甲还在加固城墙,只不过看他们的状态与穆远之的队伍比相差甚远。
每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行动敷衍。
他们面如死灰,仿佛已经置身于地狱之中,肉身尚好,灵魂死去。
领兵的是一个叫做于华的千夫长,见穆远之出了房间,对着穆远之连忙行礼,声音铿锵有力。
“禀报参军,平水镇守军二千八百六十四人,全部集结,前来领命。”
于华的修为不算太低,行事也有股子风范。
穆远之不由的多看了于华一眼,没想到在平水镇这样的地方还有如此人物,倒是有些让人刮目相看。
最关键的是穆远之了解到于华在平水镇参军快二十年了,对于这一带的地形颇为熟悉,能够帮得上忙。
穆远之与于华商议了片刻。
“你可曾见识过兽潮?”穆远之道。
“不曾。平水镇距离虚兽之巢距离不算近,跨过三座大山才能够接近对于他们而言并不划算,体力早就消耗殆尽了。”
“看来对于虚兽的事情你也有所了解。”
“对于此次虚兽之潮却摸不到头脑。”
穆远之轻笑,没有再纠结于此事。
“我们需要守住三个时辰,平水镇的百姓才能活。”
于华不做声。
“你怕吗?”
“怕,只怕死得不值。”
穆远之的眉头一挑,看样子这个千夫长也是带着怨念而来的。
“你是觉得让你等抵御兽潮是来送死?”穆远之的声音渐渐冷了下去,一股无形的威压蔓延。
于华头上溢出冷汗,惊异的望向穆远之,似是想不通为何对方年纪轻轻却有如此功力。到最后他的态度依旧没变,闭口不言。
“你来告诉我军人的职责是什么?”穆远之道。
“保家卫国,抵御外敌。“于华的声音坚如钢铁。
“我们身后便是几十万的百姓,你和本将谈值不值?”穆远之声音冷的可怕。
于华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最开始的时候他,想过逃避,离开这片混乱之地。
不过,沾在脸上的鲜血告诉他,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不领命,则死。
他可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守备大人和两个千夫长,五个百夫长的人头滚落的。
他们的血是滚热的,而于华的血早已经冰冷一片。
杀伐果断,不留余地。
杀人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正。
方正这一手便是镇住了守备军的所有人,没有给予丝毫辩解。
这也正是为何会由于华来统帅守备军的原因。他现在是整个平水镇军部的最高指挥者。
也正是因此,才有方正汇报的“会有三千守备军前来支援”,这完全是一副用鲜血书写的军令。
兽潮的厉害他自然知道,早年间他曾经也参加过兽潮的抵抗,整个一个小队十二人,一天一夜过去,只剩下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他深知其中的可怕,所以他才会选择来到平水镇。
至少这里没有兽潮。
现在看来,他错了。
有些事情终究是躲不过的。
来到这里,他的确不明白这位来自帝都的军官为什么会选择死守城门,这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只能徒增牺牲。尽人事便好了。
所有人都渴望活着,无论男女老少,无论贫穷富贵。就算是士兵也有活着的权利。
当于华接到上级发布的最高命令,让他协助穆远之阻击虚兽,给平水镇百姓争取时间的时候,他的心里有些愤怒,也有些不爽。
这分明是叫他手底下的兵送命。
可能是在平水镇待的太安逸了,于华都快要忘记了军人的使命。
生命是生命,使命是使命。
也需,有些人一辈子都弄不清楚。
“末将知错。”于华拱手道。
穆远之轻托。
“所有人都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修筑工事,否则别说我没给你们活着的机会。”于华的声音洪亮,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平水镇逃亡的人有你们的亲人吧,你不想给他们多些活下来的机会吗?!”于华喝声道,“别废话,干活!”
不得不说于华还是极具感召力的,原本松散的守备军眼睛不由一亮,脸上也多了表情,像是还了魂似的。
他们的亲人还在逃亡,自然是想自己一家老小活下来。
城门处似是换发了生机,所有人都有了斗志,或者说有了最后的目标。
“很好。”穆远之赞道。
“穆参军过奖了。”于华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