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
来不及说出口的再见,来不及说出口的留恋。
徒留想念。
伏镇终究还是昏睡了过去。
“走吧。”裴稚将伏镇安顿在一旁,身边布了几个匿踪阵法。
他醒过来不会要太久的。
“记得要带他出去。”那宁宁还是不放心伏镇。
“放心吧,我会把他带出去的。”裴稚一点犹豫也没有,高冷的表情让人不禁想要去相信她。
但宁宁却一点也信不过她。
“我要你答应我。”宁宁盯着郁陶,毫不畏惧地看着她的眼睛。
“我?你这是在要求我?”郁陶哪里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呢,她永远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乖巧模样,但心底却从来不理会别人说了什么。
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奴隶?
但是,宁宁的一句话却让她莫名接受了。
“不是要求,是请求!”宁宁盯着郁陶的眼睛,语气坚定。“我求你,带他出去。”
郁陶动容了。
让我义无反顾的,只是他。
“好,得到生命之首后我会送他出去。”郁陶回应着她的目光,有着只对柳明凡有过的真诚。
“谢谢你。”
明明是变相杀死自己的人,却要如此真诚地道谢。
而郁陶更是接下了这份谢意。
宁宁跟着他们,一步步离开,没有回头。
“遇见了你仿佛命定轨迹
每一天都是美好的回忆
珍藏在心底
命运十字路口
谢谢你曾挽留
站在时间尽头
再回首世界如此温柔
哪怕明天过后
终究逃不开这诅咒
我已觉得足够”
此生能遇见你,我已觉得足够。
……
……
“繁华落尽霜乘露,夜夜相思,却不知归人何处。又问何为阴阳路,断相思,终不负。”
黄柳树下,一人青衫,执剑饮酒,醉问苍天。
梁墨。
又是满满的一大碗。
他喝酒向来不需要人陪。
“你说,如果我听了皇兄的,大唐是不是就不会亡了,你也不会死了?”梁墨举着杯,对对着月。“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你是不是就在那月亮上等着我?
“咕噜。”一杯酒下肚,不觉得有丝毫的醉意,只有不甘、不满、不足!
又一杯。
“你醉了。”他看着水池中的自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醉了?我可是李白转世,怎么可能会醉?
“我没醉!”梁墨一挥手,又是一杯酒下肚。
你已经醉成这样了,还说自己没醉吗?!”
他又说。
他醉了?还是没醉?
“我没醉!”梁墨赌气般灌下整整半坛子酒,看向了天空中的月亮。
愈发清晰了!
“看见没,我没醉,我没醉!”梁墨挥着手,也不知道指向何处,但是言语中的那种信誓旦旦却又是缺了些底气。
虚张声势。
眼中的月亮是那样的清晰,就连远方的一只雀儿飞过他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还能说是醉?
“都醉成这样了,怎么就是不知道呢......”那个声音还在感叹着,带着悲伤、带着那穿越了千年的愁苦。
“我......我醉了?”梁墨不可思议地问自己,举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颤抖。他惊惧的不是别的,正是那一丝一缕都清清楚楚的感觉,世间的一切没有什么能快过他,能快过他手里的剑。“我,醉了?”
“你是醉了,而且还醉的不轻。我都来了这么久了,你居然都没能察觉出来,这可不是你该有的样子。”
这个声音和之前的那个不一样,这是从梁墨身后传来的。
“谁!”
转身,执指剑。
虽然来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他不能凭借这一点就将自己置于危险当中,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一次转世,可不是这样子浪费的。
“你的剑,是用来指着我的吗!”来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带着一股子怒气。
就像威严受到了侵犯。
“别忘了,是谁教的你用剑!”
这一句,就震住了梁墨。
转念间。
“弟子太白见过老师!”梁墨突然打手作揖,对着来人深深一拜。
也许真的是几千年来醉得糊涂了,居然连自己的老师都险些忘了。
裴旻将军舞剑器,划惊堂一虹动天地。
能让李白躬身拜礼的,只有这一人了。
“看来你这喝的还不够多,还能记得我。”裴旻走到梁墨的面前,将他喝剩下的半坛子酒一饮而尽,“我陪你,继续喝!”
“喝!”
他又拍开了一坛酒。
但是梁墨却迟迟未动。
“喝!怎么不喝了?你不是千杯不醉吗?不是酒仙吗?”裴旻的怒气像是更重了,直接从地上抄起一坛酒,拍在梁墨的面前。“不是说没醉吗?那就继续喝!喝到你醉为止!”
说到了这种地步的话,已经没了收回的可能。
“好!”
所幸遇到的是梁墨这样的人。
一口,痛快!
他不再去想,不再去问,只是这样子一杯又一杯,一坛又一坛。
不去问,不去想!
不去问,不去想!
不去问,不去想!
梁墨就这样一杯一杯地告诫自己,不去问,不去想。
才不过小月半下山,这偌大的院子,居然就已经被酒坛子所占满。
“你、你、你喝够了没,没喝够我、我还陪、陪你喝!”裴旻摇摇晃晃地从地上拾起一个酒坛子,拍了两三下也没能拍下封泥来。
醉了。
“老师,您醉了。”梁墨伸出手,轻轻按住了裴旻手里的酒坛。
酒这种东西,喝多了伤身。
“我醉了?我是醉了,但我不像你!我醉的是酒!不是梦!”裴旻之前还拍不开酒坛子,可是此时却又像是清醒了一样,稳稳地拍开了封泥。
“是我无能……”梁墨的手搭在酒坛子上,手指轻轻点在酒水中,感受着其中的凉意。
这一坛一坛的酒,是当真的不好喝。
“无能?无能在何处?又错在了何处?你好自为之吧!”裴旻提着精神勉强说完这一番话,用食指蘸着酒水在石桌上歪歪扭扭的留下“自在”二字,飒踏离去。
留下梁墨一人。
“无能在何处?无能,在何处呢?”
月下非独酌,却留一人梦醉谈呓语,不知所何言,不知何所言。
这种感伤,也许就是孤独吧。
梁墨突然砰一声倒在桌子上,鼻子里发出呼呼的鼾声。
衬得这片夜更静了几分。
这夜下的月,这夜下的人,你看了我半夜,我看了你半夜,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
直到黎明。
“剑来!”
日出中庭,气贯长虹!
……
……
“你去见他了?”张旭瞥了一眼裴旻,挪动着眼前的棋子。
这就是上次那局还没下完的棋。
豪卷添墨长安曲,将狂草一笔指张旭!
唐代三绝,裴旻剑舞、李白诗赋,然后就是这张旭的草书!
古今公认的草圣,被当时的文人墨客称为“张颠”,贺知章、张若虚、包容共称“吴中四士”,又与李白、贺知章、李适之、汝阳王李琎、崔宗之、苏晋、焦遂七人共称“饮中八仙”。
张旭之才学,绝非八斗而已。
“看不过他那样。”裴旻毕竟实力强横,只是回来的功夫便将酒劲皆数散去,没了那醉醺醺的模样。
“嘴上说着任他自生自灭,终究还是做不到吧?我就知道你。”张旭看向裴旻,一点也不掩饰眼中的笑意。
“这么好的苗子,不想就这么看着他走歪了。”裴旻也没有反驳,只是径直走向张旭,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毕竟两人做了几千年的朋友,都是这么过来的,都习惯了。
“诶诶诶,你可别动,这局棋可才刚开始呢!”张旭一把摁住裴旻伸向棋盘的手,凑到他身边将他推开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棋盘上的棋子。
黑白相较,错综复杂。
“这一局柳非玄执白,偷天老儿执黑,白子虽然身陷囹圄,但是却又有一线生机;而这黑子大势未定,只是空有一幅先机。
如果黑子不能阻止白子活眼,那偷天老儿便又输了一局,五局天下,他就输了四成了!
但若是被白子被这黑子包了圆饺......这五局天下,怕是到此为止了。”
天下棋局,落子定天下。
“这柳非玄何苦,自己落子无数,却不去收官,最后落得这般田地。”裴旻站在一旁,看着这安安静静的棋局。
背后是波涛汹涌的万古天下。
“能不能官可不是他说了算。”张旭取过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周边一个无关痛痒的地方。
金边银角草皮肚,这样落子看似无用,却是一阵暗涌。
“这狂龙奔海再快,也赶不上了吧?毕竟猛虎已经进了羊群,到时候狂龙来了最多也只是杀了饿虎,救不回羊羔了。”
这局棋,就连裴旻都看得出来是白子落了下风。
“可不一定,”张旭又拾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所谓的“草皮肚”中。
落在白子中。
这是诱那白子上钩的饵,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可是棋局内的白子可看不出来,他们只看得出来有一个异类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那就,该是将其吞噬!
“可惜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局棋,偏偏是固化了的。若是换柳非玄亲自来执白,又怎么会输给偷天老儿。”裴旻知道,只要白子吃下黑子,那外围黑子便可以趁机包圆,将白子尽数斩落。
但是不吃下……
局中人怎么可能知道局外人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