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参王，没有的事，那都是老一辈唬人的，哪来的参王，没有的事。”邹老六的脑袋瞬间像一个拨浪鼓一样不停晃着，就连扶着床的手也腾出一只来摆了摆。

“呵，没事，我就问问。”柳明凡没有再追问下去，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敷衍了过去。

“咳咳。”邹老六干笑两声，躺到床上不再出声，闭目养神。

“嘭。”柳明凡随手带上了身后的门，靠在门框上。

无言更引千万思。

“我们先去找苏未吧。”柳明凡瞥了一眼病房内的邹老六，扭过了头。

“不再问一下吗？他肯定知道点什么。”思归有些诧异地看着柳明凡，她还以为柳明凡会逼问邹老六，没想到这个一向鲁莽的家伙居然出奇的冷静，非但没有继续问，反而是自己掐断了根线。

“问了他也不会说，还不如等他自己说。当务之急是先找到苏未，我有点不好的预感。”

这下了一夜的雨，竟然是又大了些。

“嗯，我也不太好。”

阴沉沉的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赶到老林子的时候，雨水竟莫名其妙小了些许，可是天色却更暗了几分，甚至是有了雷鸣。

“还是没找到吗？”思归奔向迎面跑来的柳明凡，急得喊出了声。

“没有，方圆十里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你确定就在这一片吗？”

整整三个小时，他们都在围着思归给出的范围搜索。之前三人第一次进林子的时候思归便在他和苏未身上放了一种小虫子，说是可以互相定位，而此时苏未的定位范围就在这附近。可是他们搜遍了这一片林子，别说人影了，就连个鞋子都没有看到。

“不可能的，金铃子哪怕是死了也会留下气味，就是将尸体焚烧成灰，粉尘里面也会带有那种气味。而且我已经把金铃子种进了苏未的皮肤里，除非对方同样是蛊女，否则是不可能发现它的。”思归抬起手腕，看了看腕间的小红点，语气十分坚定。

但却不敢肯定。

因为他们始终是没能找到苏未。

“会不会，是在地底下？”

一声落雷，随着思归的这一句询问。

“挖！”

吐字的同时，柳明凡便俯下了身，拼命地刨划着。

只是那么几个呼吸，他的手指上就有了几道血口子。按照常理来说，身为一个异人，柳明凡是万万不可能就这样子受伤的。哪怕只是徒手，附上灵气他也有断木碎石的力量。

但他没有注入丝毫的灵气，因为他不敢。如果苏未真的在下面，他注入灵气以后很容易就会伤到苏未，不管苏未是生是死，他都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是一个漫长的瞬间，漫长到他忘了鲜血直流的双手，忘了劈头盖脸的滂沱，忘了为何而来的初衷。

他只有一个想法，往下挖。

“柳明凡……”思归轻轻拽了拽柳明凡的衣袖，有几分胆怯。

因为眼前人。

“怎么了？”柳明凡甚至连回头都不曾，只是自顾自挖着，刨着，鲜血直流。

“你别这样，你的手指会废掉的！”已经是有了些哭腔。

“不关你的事，别拦着我！”柳明凡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思归，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慢。

鲜血随着雨水一丝一丝渗入土壤，染红了砂石，染红了草屑。

染红了土中的白衣。

“是苏未！我挖到了！快，帮忙！”柳明凡刨土的动作更剧烈了许多，脸上尽是疯狂，高高挑起的眉角几乎要拉到脑后去，双眸也愈发漆黑。

一旁的思归见状也是万分激动，顾不上其他种种，刨土的动作也加快了许多。

最后，他们终于是将那一袭白衣从深土中取出，几分斑驳，几分血迹，几分狰狞。

可只是一袭白衣。

“苏未？”柳明凡捧着那一袭白衣，神情恍惚，整个人在那一刻都像是痴傻了一样，欲哭却无泪，似笑却胜哭。

“这，好像是苏未的。”思归从土壤中扯出一个手环，上面镌刻着几朵流云，黑白交错。

是为云谲。

柳明凡伸出手，接过思归手中的手环，颤抖着举到眼前，审视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想要从中找出那么、哪怕是只有一丝的不同，让他能够告诉自己，这不是苏未的云谲，这一切都是假的，苏未此时正在某处等着他，和他一起喝可乐。

可是再也没有人会为他递上那一听可乐了。

“苏未！”柳明凡仰起头，长啸一声。这一声破开了林海，刺破了云层，冲开了雨幕，惊落了天上雷云。

落雷声声，斩草除根。

“老天爷，我要你不得好死！”再睁眼时，柳明凡的双眼都变成了漆黑的墨色，看不到瞳孔，也看不到眼白，好似地狱中的恶魔。

思归没有感受到他运气，也没有看到他掐诀，可是就在那一个睁眼，柳明凡就消失在了原地，等他再出现时，已经是在九天之上。

左手执曰，右手持月。

这一天，长白山出现了天地异象，惊了天人，笑了凡人。

百里外的一座高塔上，站着三个人，一老二少，一女两男。

“老师，这样子，恐怕天下就真的大乱了。”

“乱了才好，乱了才好，呵呵。”

年轻男子听着身旁二人的对话，没有言语。

“放心吧，他死不了。”那名女子似乎察觉了男子的不悦，转头调笑了一声。

“要是放在三年前，你们敢拿他做诱饵？还有你，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呢。”

“哈哈哈，老夫啊，没那么容易死。至少，得看着这些家伙遭了报应，不然我哪里舍得呢？”

声若枯尸老木，心若寒渊蛇蝎。

男子横过眼，不再理会师徒二人，而是皱着眉，看向了天边的那一轮日月。

与此同时的千里之外，杭城。

“阿闲，这几天茶社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人来找就说掌柜的不在。”一声黑袍的冥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品茗杯，叫来了小二阿闲。

“先生这是怎么了，这么急着要出去？这一趟又要多久才会回来？”阿闲接过冥的品茗杯，放到一旁的水砚中洗涤了一番。

“不好说。如果老板娘回来了，告诉她天水郡有棵老梧桐，那里最适合她渡劫。可惜这次我不能为她护法了，让她小心些。”

话音落，人不见。

“唔，掌柜的，你可要平安回来啊。”阿闲看着空空的房门，嘀咕了一声。

除此之外，山外山的观星楼。

“唉，劫数难逃啊，老柳，是我王莽对不住你，欠你们柳家的，我还不清了。”一身星图衣袍的王莽看着虚无的远处，整个人苍老了许多。

“王副校长，您这是准备要去哪？”只是一个转身，便看见了眼前的人，令人讨厌的渣子。

“渴了，回去喝口水！”王莽左手狠狠拍在身侧的围栏上，一道强横的气波冲向了眼前的来人，将其生生击飞。

但他还是慢慢地，回了楼。

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不能。

而九天之上，还有一声。

“好久不见，老朋友了。”

却出自二人。

柳明凡当然不知道这天地间势力的涌动，他的心里只有杀念，杀破这天，屠尽这地，要这天地再无一物可障他眼。

“我说，给我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柳明凡双手抱球，强行将手中的日月之息融为一体，其中暴虐的灵气似乎是惊动了天地，就连那朵雷云也是躁动了些许，数道惊雷劈在了柳明凡的身体上。

那一个瞬间，思归没能看见发生了什么，也没能听见。剧烈的爆炸声以及炽眼的白光险些废了她的耳目，等到她能看见东西的时候，只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柳明凡。

漆黑如墨的双瞳，残破不堪的衣襟，以及暴虐的，杀气。

“柳明凡……”思归的声音很轻，轻到被她的哭声掩盖，但是柳明凡还是听见了。

那个杀神，还是听见了。

一瞬间，柳明凡便出现在了思归面前，一记手刀狠狠地刺向思归的胸口，想要一击毙命。

又是一道落雷。

思归瘫倒在地，满是泪花的双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她死死盯着眼前焦黑的柳明凡，一时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一道落雷后，那道冲破天穹的白光已经尽数消散，厚重的乌云又一次盖满了天际，就好像天空闭上了眼。

思归终还是没有丢下柳明凡。

柳明凡醒来的时候眼眸已经恢复了正常，眼瞳是眼瞳，眼白是眼白，如果不是整个人被雷劈得焦黑，柳明凡甚至不相信思归说的话。

“就算是又如何呢，其实我倒也想灭了这老天爷。”柳明凡低着眼，厌厌地扭过了头。其实如果放在以前，他可能会说“什么？我上天了？”，可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因为再开心的消息也抵不过失去苏未的悲伤。

“云谲呢？还有苏未的衣服。”

柳明凡知道思归不会把这些忘了。

思归站起身，不久便拿来了一套占满血迹的白衣，还有一个手环。

还有一句话。

“衣服，能留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