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南,天台山。
一条石阶盘旋而上,穿过山林,两侧一株株参天古树,迎着漫天光霞,屹立在忽高忽低的山地上。
山林之中,有一棵高有三十余米的苍树,如今已是冬寒之际,但这颗树却仍是枝繁叶茂。
此树虽高,其下十数米范围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一根枝桠,也无半片树叶。上半部分的景象截然相反,散开的枝叶如罗天大伞一般,光辉落下,似乎无法越过伞盖。
换了炎夏之时,这可古树正是山里老人和孩童纳凉嬉戏的好去处,但眼下天寒地冻,这里反而显得过于阴沉,以致少有人来,不复夏季热闹的光景。
高高的伞盖里,一处足有一米多粗的树枝上,坐着一个娇俏的姑娘,她双手环抱膝盖,小巧精致的脸蛋微微埋进双臂,藏在修长睫毛下的美眸望向山下,眼神中充满茫然和无助……
此时,山中古刹钟响,自山腰处的道观中传出。
一时间,数名弟子听见钟声,顿时停下修炼,纷纷奔向大堂。
从高处望去可以发现,钟声来自这宫观的阁顶,那名敲响钟声的青衣弟子叫景秀,人如其名,长相也是十分秀气。
“景秀,出了什么事情?”
等景秀慌张跑下阁楼,被一名年轻的青袍女子一把抓住。
“竹姐,不好了,那位姑娘不见了!”景秀面色紧张。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的事?”青袍女子眉头紧蹙,抓着景秀胳膊的手更紧了。
景秀微微吃痛,也不敢多说,只好忍着痛回答:“就在刚刚,我去给她煎药回来,就发现房门是打开着的,床榻上的被子是掀开的,我找了半天,没看到她人,便上来敲钟了。”
青袍女子听完,松开他的手臂,径直飞奔而出,站在宫观门口的台阶上,望着下方广场上一群不明所以的弟子,大声喊道:“景秀照看的那位姑娘,你们都还记得吧?”
这一声喊出,广场上的弟子顿时安静下来,随即纷纷点头。
“刚刚那位姑娘不见了,你们有谁见到过吗?”
这群弟子平日里大多都忙于修行,尤其是这正午时分,众人用完午膳便各自回阁休息了,而且那位姑娘神神秘秘的,馆主又严禁打听她的事,众人自然是不会去关注。
当下,众人齐齐摇头。
青袍女子有些失望,吩咐道:“如今父亲和魏先生都不在观中,只能靠我们自己去找了。你们速速散开,天台山内每个角落都要仔细查看,务必把人安全带回来!”
“是!师姐!”
话音刚落,数十名青衣弟子四散开来,有的一跃而起朝两遍的楼宇找去,有的飞身出了前门,沿着青石台阶而下,四处张望,还有的则直接跃过围墙,朝两侧山崖处寻去。
等广场上的人散尽,青袍女子对一旁的景秀道:“景秀,你回房间再找找,看看她有没有留下书信,其他地方你就别去找了,说不定待会她自己就回来了。”
“恩,竹姐,那我去了。”
青袍女子微微颔首,景秀便离开了,朝来时的方向小跑而去。
被叫做竹姐的女子掏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滴……滴……”
过了半响,联系打了几通电话,对面都是无人接听。
无奈之下,青袍女子只得收起手机,继而闭上双眸,似乎在酝酿什么。
过了十余秒钟,她睁开眼,暗自摇摇头:“哎,看来不在这附近……”
说完,她拢了拢宽大袍子的下摆,穿着十方鞋的秀足用力一蹬,继而飞身而起,消失在广场外下方的密林中。
“楚小姐……”
“楚姑娘……”
山林中传来一声声呼唤,那是方才下来的弟子的声音。
叶听竹穿行在阳光稀疏的林子里,目光中闪动着精光,刚刚穿过她最喜欢的那片竹林时,几名弟子像无头苍蝇一般,左看看右看看。
想靠他们找人?叶听竹是不指望了。
“这死丫头,大病初愈就到处乱跑,真是不拿性命当回事!偏偏父亲和魏先生又不在,万一等他们回来,不见了人,我还不被他俩骂死。”
叶听竹一边扫视着四周,一边暗自思忖。
“不过这丫头真是神奇,当初受了那么重的伤,明明昏迷着的,居然还能散发灵觉。这次她一来,父亲和魏先生便找到山中重宝,难怪魏先生对她如此看重!”
想到当日父亲和魏先生闯过山中暗洞后,手里拿着那本泛着轻柔紫光的经卷,叶听竹就不由得加快了寻找的步伐。
这丫头自小就跟自己亲近,除了自己以外,好像很少有同龄人能走进这丫头的生活。
叶听竹知道,上个月她是被魏先生带来这的,来的时候是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据说连生命迹象都消失殆尽了。
以叶听竹对楚家的了解,自然而然的就想到关于天鸿集团,关于国府,还有最近南方一带的藏匣计划……
前段时间,听父亲说楚丫头受伤时,她本来就想直接回来的。但是父亲说丫头的伤势已经稳住,需要静养,让她无须着急回来。
恰好那时学校的研究所在忙碌着翻译一批功法,也正是需要她的时候,所以她也就耐下心来等了一个多月,直到最近学校放假了,她才跟学校打了个招呼,收拾好行李回了温南。
在天台山这几日,叶听竹从父亲口中得知楚丫头受伤的经过,也知道了前些日子他和魏先生闯暗洞的事。
天台有宝,这是叶氏人人皆知的事。尤其是灵气降临后,山中时常涌现的浓郁灵气就印证着此事的真实性。
上个月魏先生提起藏匣计划,父亲在夸赞楚鸿的同时,却隐隐叹息,说自己这一族白白守着宝山却不得入。
就在那时,昏迷中的楚丫头口中忽然冒出四个字:“山后,暗洞。”
随后这丫头闭着眼睛,伸出手指,朝后山某个方向指了指,接着便恢复了沉睡的样子。
据魏先生说,一向沉着冷静的父亲听到这话时,像只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连手里那杯热茶都洒了出来。
“那日我才知道,饮露者非蝉,亦可为兔。”
这是魏先生的原话。
宴露天台叶观蝉,这是魏先生和极为叔伯对父亲的形容,父亲生平喜好以露煮茶,连日常的饭食,也多以露水烹煮。那些叔伯们来天台山,多半是打着探讨修行之名,实际则是蹭他叶家的三两露水米饭和那一壶宴露茶。
后来,魏先生告诉父亲楚丫头天生灵觉的事,父亲才由惊变喜,当日便与魏先生前往后山,寻找楚丫头口中的暗洞。
暗洞之内,凶险无比,毒气、机关、傀儡、诡异生物……比比皆是,如果进来不是这两个男人,换了其他人来,便是有千万人,恐怕都只能落得个浮尸如山的下场。
按父亲的话说,那里仿佛蕴藏着千年的怨气,待到时间灵气充盈,便显出原形来,引诱人类前来填充暗洞之虚。
即便是这两个站在华国修士巅峰的男人,回到宫观时,也是精疲力竭,据观内弟子说,他俩是相互搀扶着回到寝殿的……
这座被叶家守护了千年的宝山,终于在那天被发掘出千年之秘。
然而这个秘密,到目前仍然只是秘密。
因为那本古籍上记载的东西,千变万化,时而图符,时而古字,每次打开这本紫气萦绕的神秘书卷,都让人为之愕然。
但不论它如何变化,唯一相同的就是,图符也好、古字也罢,没有一个是能看懂的,就算是父亲和魏先生这样的饱学之士,也难以窥知一二。
……
叶听竹知道,虽说取出宝藏的是父亲和魏先生,但指引他俩的却是这位楚大小姐。
所以现在她很着急,不光是因为这丫头的神奇,更因为自己与她的关系。
作为楚丫头的师姐和密友,叶听竹自小便认识楚烟寒,大学时又同在一所学校,当时楚丫头可是万人追求的天才少女。
其实叶听竹知道,楚丫头之所以能18岁就从江郡毕业,并非她在学习上多有天赋,而是因为她本就是个精神系修士。
楚烟寒脑海里的知识储备不是通过在校学习获得,而是楚家以传导之术直接传入这丫头的思维空间。这种精神力的运用方式对修行来说意义不算太大,但对于传统的知识学习,却极为有效,尤其在华国。
因为现在学校里采用的,本身就是填鸭式的教育模式。
父亲和魏先生离开前,曾嘱咐过她,要照看好楚烟寒,可这才第三天,人就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
一想到这,叶听竹就很懊恼。
就在中午的时候,她还看着景秀给楚丫头喂下汤汤水水,就在自己回房打了个盹的功夫,丫头就不见了!
“真是的,睡个什么觉……”
叶听竹一边在苍树间飞掠,一边自责着。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有些累了,不得不慢下来,暂时压下体内消耗大半的灵气,选择徒步慢行。
走着走着,她眼前出现那棵参天古树,这棵树承载了她许多幼年的记忆。
母亲尚在时,便经常在夏日里带着她到此乘凉,跟她说些外面的趣事……
二十多年过去了,她很少再回天台山,即便回来也都是待在宫观里打坐修行。
看着眼前景物,叶听竹不由心生感慨。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忽然,她目光一凝,视线紧紧定在大树上方的伞盖般的枝桠!
“小寒!”
叶听竹一阵惊喜,大喊了一声。
可惜,楚烟寒毫无反应,仍是蹲坐在粗壮的树枝上,眼神悠悠飘向远方。
叶听竹蛾眉一蹙,足下微微用劲,一跃而上,瞬时落在楚烟寒身前。
她蹲下身去,疑惑的打量着楚烟,继而问道:“小寒,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这回楚烟寒终于有了反应,怔怔的抬起脑袋,面无表情,轻声问道:“你是谁?”
叶听竹闻言一惊,丫头这是什么情况?
“你别吓我啊,小寒,我是你的竹姐姐啊!”
“竹姐姐?”楚烟寒盯着她,一脸茫然,“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