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畔山城南土人点燃火把,结伴鱼贯入深密的松林,在小径上遇到了牵马而归的林老和四个年轻的后生。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只有巍峨的千存山,它巨大的轮廓翠色幕帘一般高立在城南外。
林老颔首,折腰抱拳,左右不断酬谢众人的殷勤,滴滴点点叙述林中之事。
说起马背上青年的惨死,林老并不避讳:“他斗术时失利,不幸让一棵拳头粗细的低槐树贯穿脏器,流血殆尽而死,杀人者业已被击退,断了右手的小拇指,逃遁而去。”
林老告知大家,明日定当报官,定将凶徒绳之以法。
众人拨亮满是油污的火把,给姜、林二人递去。
林大个不安地低了下头,目光不敢直视众人,马儿上青年的脸在火光撩拨之下凸显出来,黑酱色的面皮,显然死去已有时间,确是个不幸之人。
林如乐裹着一袭黑衣,也是一脸紧张,一把揽过火把,催促着众人急急赶路,说的是夜深路长,大家伙明日还要做工,讨生活,逊谢众人的担心挂念。
人群便也顺势簇拥着林老顺着野路出林,只是心中不解,“这林家大官最是爱闹爱玩,这般月色如水,热闹鼎沸,居然拘谨稳重,劝人人归家,实在匪夷所思。”
人群中几位见过时事的年长者却瞧出端倪,火光下的死去青年,他斜划过刘海的额头上圈着一圈一圈细密回环的“年轮”,衣物之下青年的脸也是不同寻常的长长窄窄。
这绝对是一个木族后辈!
他们是天赋极平庸的百工之人,或是农户或是商旅。
但就是打小未曾学、用过行术方面的知识,不懂术法相克,他们也都清楚木族人极其强大的恢复力,在一片树林里用一个下午将一个木族人杀至僵死,这方圆之处,除了林知阴还能是谁?
出了林口,众人心怀鬼胎匆匆散去。
林老一路不住的拿眼打量着安安静静的妤,像是要在记忆中搜寻某段身影。
在不断责训林如乐之后,也终是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松林外的茶馆,林如乐先是看上了沿星师的铃铛,言语轻浮地同沿星师攀谈,后被其逼入深林,要行苟且之事,幸得青年相助,之后才发生打斗之事,要了青年年轻的生命。
月光似水若纱,众人踩着月光直回到依畔山城,依南墙而建的林家铺子,是一座大小适当的屋宇,走过漆着红漆的两扇大门,前堂里一股子药味冲鼻而来——
青礞石、柴胡、炙黄芪、当归、熟地黄......
一长排的药材档口,绕过前堂口,内间四面花鸟屏风映着柔软的烛光四角而立,几个随侍洒扫的婢女,堂倌大声传牌:“老爷回来了,快快儿服侍,上茶!”。
林老对着老堂倌挥手致意,引着众人到正间边的耳房,家具秀小、精致,是招待密友的去处。
登时,丰盛的肉食素品摆满一桌。
这是一个顶殷实的人家,清河心想。
度过了一整天的奇遇,急急忙忙的赶路,早就饿昏了四人狼吞虎咽。林老捋起花白长胡,脸上堆满笑意地望着桌上的四人,自己却只是夹些果子、糕点,感慨道:
“年轻!青春实腹!”
林老同时盛情邀请姜、妤两人在铺子里多住些时日,并向清河解释道:
“依着旧历,四年一期的水系领主伏波主——燕元婴会在近日造访巨灵城,桥院老校长燕潮本就是水族王家燕姓旁系,定会全程陪着他的曾小侄女燕元婴遍游这师谷平原,不出意外桥院选拔会推迟数日。
“你和你身边的小姑娘便多住几日,我的两个娃娃也是桥院学生,你们向她俩大可请教些实用技巧,以备来日之选。不过燕潮这人......这人择徒只看天赋,哎,是水族人的通病。”
本来就人生路塞的清河,听闻此言,很是开心,向林老抱拳道:
“多谢老先生款待,晚辈天幸得识云飞兄,否则不知要多生多少枝节,与云飞兄的相识说来也是巧遇,更像是缘分,这便不客气,打扰了。”
林老扶着清河的双手,依旧盯着一直伴在清河身边的妤,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故人,
打趣地问道:“怎么这位妤小姐和林中的她像换了个人似的,难不成是我这个盗马贼家的菜品不合口味?哈哈......”
妤望向清河那边,亲昵地摇头表示不解。
林大个也从桌子凑过来,他也特别不理解妤性情云泥一般的来回切换。
清河便缓缓道出来畔山城之前的古庙遭遇,和妤小小身体上里存放着的双灵。
未等清河说完,林老便打断了他:“你们难道来自石头镇?怪不得,怪不得!”
林老静思了几秒,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对了,又过了十年!十年前我的姑娘和她的丈夫尚在人世!华上,杨华上你认识吗?”
清河诧异道:“当然知道!他是镇子里的长辈,听镇子里的人说他极富天资,甚至突破了土系惯有的年岁对灵力的压制,只不过他十年前离开村子之后便再也没回来了。”
清河心想:“怎么老先生会认识杨华上?”
林老捋胡说道:“他当然不会再回去了!他是桥院里传说式的人物,三年习术时光,短短三年!由巨石班升入天织班,后再编入燕潮的命理班。
“彼时,我还是桥院兼任药理学师,而他就像一味药材——石决明,存收地灵,遇雨而长,实在天赋非凡!
“桥院毕业的终武式,他凭着自己对土系术法的理解和自炼得道的药石,打穿了当时修为已有星耀的汪洋班教师的膝盖骨!一时风光无二。”
“那他现在再哪?”
“后来他参加了极为苛刻的炼金术士评级,据说是艰难过审,现应该在巨灵城,成了师谷平原主家——思源主涂抱薪的家臣。”
林老的目光投向远处,那是博学的导师看最得意门生的眼光,竟夹带着些许羡慕,继续说道:“我自己就是一个药灵师,我清楚成为一个炼金术师并不断进阶,这难似登天!”
清河陷入沉思,他想起石头镇里日日劳作的乡亲,悠扬的情歌久久地飘逸在丰收季前后;
想起杨连雨那张傲气十足的脸那柄褐色大剑,想起反转的岛屿之上,叔叔姜立延一脸疲态,瞳孔里是无尽的悲怆。
侥幸?那是敬爱的叔叔在巧做嫁衣。
酒足饭饱之后,林家仆人端来茶水,黄石汤底上漂浮着虫草,林老展颜道:“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