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和妤越聊越投入,时间在此刻是没有距离可言的,清河未发现他们在庙里已经停留了那么久,和漂亮女孩的闲聊总那么忘我。
他只记得刚进庙的时候,天才刚刚暗下来,是雨水加重了黑暗。
现在,不仅仅是雨停了,连月亮都从云端再一次地探出头来,洒一地如银纱般月色,庙外是整片整片密密森林,地上是最原始的滑溜溜苔藓。
居然没有了两人一马行走过的痕印,那刚才清河和妤是怎么进来的?
月亮移步至中堂,丰满的华光射进庙内,烟火都已熄灭,清河和妤的对话也因为夜深而渐渐停顿下来,毕竟来日方长。
清河铺好一处草垛床位。应了妤的要求,清河并未关上前门,他靠在门楣上把玩着手里水珠,礼貌地向妤指着干燥爽朗的草床,一面自己起身到月光如水的庙外守夜边。
清河回头看去,妤已合衣卧倒,她后边是那个邪魅的石像,老女人的双眼像是不再盯着清河,她的目光聚焦在她的脚下。
清河晃了晃脑子,想起几日的颠簸,许是太累,眼里走花了吧。
是夜,凌晨两点到六点,森林底处静谧如深海。
三点左右,妤有过一段动作起伏巨大的翻身,她一个身子转向庙内,草垛“刺啦刺啦”乱响,马儿也打着响鼻,惊醒了清河。
他转过身往里看时,平整的草堆上妤和衣而睡,一切平整安稳,并未有些许异常。
五点左右,妤再一次“哗啦啦”翻身,将脸转过对着庙门外的清河,人却像是还在沉睡。
清河又一次起身确保妤的安全,周围已是寂静无声,启明星高悬,夜也算是走近尾声。
清河深深吐了口熬夜的浊气,不经意间睡了过去。
日上三竿,清河迷迷糊糊地从梦中醒来,妤亲昵的靠在清河背上,脸上是无法言语的喜悦,她挽住清河的双手,把他往庙外极力拉扯。
连马儿都忘了牵!
肚子空空的清河喊了句:“妤,我们吃点东西再走吧。”
转念想到马车还在森林外边,就轻轻推开妤盘错的双手,起身要出去,而这一边的妤却死命地拽着清河的双手,脸色的表情既惊恐又害怕。
并无涉世经验的清河一脸茫然,他不过就是要出去马车拿干粮回来吃罢了,妤她何故如此,再说,她恋人般的亲切又更加重清河的疑虑,他们之间成为朋友才不过半天吧。
心思缜密一直都是清河的强项,他体内水族血统给了他细腻敏感的直觉。
清河细细想到,妤那里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的,第一她的心情很好,这是表现在脸上同样也表现在她对待清河的态度上;
第二,她像是在惧怕这间庙宇,可说一千道一万这间破庙就是一所陈旧破损的建筑,何况昨晚那样的夜雨寒冷也没吓到妤,为何现在她这样惧怕?
她难道想逃出去?可自己直接走出去就好啊。
清河再隔过妤小巧的身躯,墙壁前的那座石像还是一副狰狞的面孔,只是,只是怎么老女人的形象柔和了那么多,一样的相貌却给了清河天地云泥般不一样的感觉。
昨天晚上妤有过两次剧烈的翻身,清河又想到,一次向内一次向外,可妤是没离开过草床的,那猫腻到底藏在哪里?
庙里面马儿喷着气重重打响了鼻息,它也饿了一晚上没吃东西了,赶路可还得靠它啊!清河注视着骏马朱红色的脊背,后半夜庙里只有一人一马。
昨晚妤的第一次翻身马儿做声过,第二次马儿却没有响鼻!敏感的马儿也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清河一眼往进妤的双眸,里面是一抹藏不住的成熟和饥馑。
清河甩开妤的双手,一针见血道:
“你不是妤,她在哪?”
妤的脸上梨花带雨,凄凄切切地指着自己又指了指门外。
清河还是一脸严肃,手上的术法已叫醒了庙里成眠的石块,攻击只在一瞬之间。
清河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的目的,可你不是妤,我和妤刚进来时庙是寒冷可怖的,妤美丽大方,现在反倒是庙里流动着温热,而你现在给我的是凌厉寒风的感觉。
“弄清楚缘由前,我是不会带你往前再走一步的。”
妤还是副悲苦的模样,哑了十几年的她嘴里居然喃喃有话!捏着嗓子的细细声音,又似是滔滔不绝道:“我的确不是你口中的人,可我也是青白的女子,是好人家的女孩。
“在这之前,我和村子里一位远途而来的沿星师相恋,他拥有穿越术法防御罩的品级,就这样悄无声息带我出了村子。
“和你们一样,在广袤无垠一个个被防御罩隔绝的师谷平原里,我们没有落脚的地方,路是那么遥远,日日夜夜无边无际的赶路磨净了我耐心。
“他陪着我来到这荒庙里安歇,打点完吃喝之后,我和他便在这破庙里云雨了一番。
“事后,他沉沉睡去,打起满足的鼻鼾。夜半时分,我感到脚边有一个滑动的身影,它顺着我光洁的身体爬行直到我的脸上,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恋人不安分的双手,咳,
“我在黑夜里红着脸嗔笑。
“直到身影厄住我发声的咽喉,我已然喊不出声之时,只能双手扑腾地摸上头发和脸颊,却发现自己脸上密布着那么多坑坑洼洼的烂洞,头发也枯槁干涩,转而意识模糊昏死过去。
“清晨的阳光照进庙内,我也醒转过来,面前恋人和‘我’已经忙碌着继续赶路,而我却被束缚在这石像之中,那个老女人借用了我的身体,言语暧昧地问道,
“‘今年是何日月?’我看着自己纤细的腰肢让恋人双手握住,笑颜如花离开了。”
妤顿了顿,匀上来一口气,假悲情地继续道:
“你心中那位小姐我也不过借用了她的身体,只是我错误的估计你们是对情侣。而那么多年的等待终于让我也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刻,圣灵扶昌还赐了我一副更美丽青春的身体......
“所以你到底是和我一起走,还是自己孤孤单单地离开?”
清河不等妤操着假惺惺的声音说完,即刻飞奔跳跃潜身入石,石像里连接的是间窄小的石室。
妤却是一张早已千疮百孔的老女人的脸和她臃肿佝偻的身躯。
清河又一把抱起摊坐在地上还是不省人事的妤,对着耳边一句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大意......”。
妤苏醒过来,发现她自己在一个密闭的石室中躺在清河的怀里,脸红泛泛地灼烧,她抬起手来抚摸着清河埋在自己手臂中正哭泣的头,发现自己的手臂是那样的干枯,布满了老年斑。
再一次看向身下,是一双肥胖肿大的双腿和一条缀满泥垢的旧花布长裤。妤心里大骇,想到“这是在做梦吗?”眼珠一黑,又昏倒过去。
石像外的女人还在等清河的回答,她要挟到自己马上就启程,让清河永远断掉对这个女孩的念想。
清河抱着妤在石像里嚎啕大哭,他人生第一次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一个还未入人世的小女孩陷入如此不堪的境界,他不是英雄也配不上轻盈的女孩对他的信任。
女人已经不耐烦了,在外边左右来回踱步。
清河其实考虑到下一步,他知道女人应该是走不出去庙宇的,需要借助外人之力带她出去,否则像她在这里这样耗过了日日夜夜一心只有外面广阔的世界,是不可能冒着风险等着自己睡醒。
自己首先就是个变数,女人肯定考虑过万一东窗事发,谁知道男孩要采取什么的做法,可同时自己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带她出去的那个人。
这个“牢里”关着两个女人和一个有能力带她们其中一个出去的“典狱长”,可一个女人咬着另一个女人的“罪证”,关系才这般复杂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