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傍晚七点，叔叔从昏睡中醒转过来，坐在床边靠椅上的清河却力不可支地睡着了，流了一脸涎水。

姜立延两只手“啪！”一下在清河耳边用力拍巴掌，惊得清河从椅子上翻到在地。

“哈哈！小阿河还是这样胆子小，跟个怀孕的鹌鹑一样，哈哈！”清河头顶传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是多年前横亘在清河头顶一整个童年的笑声。

清河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喜悦的情绪溢于言表：“叔叔你醒啦！哎，终于醒了！走，我们出去吃饭。”

屋内，一家四口缄默地进香给逝世多年的爷爷奶奶，再面对着黄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家人身体健康，再喝上几盅九月初收的雨水......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喝闹玩起来，虽然大家心里面清楚，姜立延此行的目的——还有不到四周时间的选举仪式，当然这是对于叔叔而言，对于清河来说可能是十年零四周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酒足饭饱之后，在屋后的平地上，一棵迟到了快半年的杏花树舒展出烂漫的花枝。

姜立山和姜立延兄弟俩在房子里攀谈着镇子里这几年来发生的细碎小事，和姜立延此役最该注意的对手——

天才杨连雨、走偏门的苏名镜和极善利用光、影的陈夏桂......

景云在屋后的平地里拉起她十六岁的孩子，许多年来母子之间由于清河爱玩爱闹的心智，确实还从没耳语厮磨过。

“小河，你的‘沙石暴’怎么样了？能让石头飞起来吗？”景云一脸笑意地问道。

清河害羞地底下了头，辩解到：“还不行......不过其实我是想一直陪着爸爸妈妈的。”

“是不是真这么孝顺啊？我的小阿河现在知道疼人了。哎呦呦！”

“当然，我一直都疼妈妈。你看妈妈你做的东西我都一点不剩全吃了。”清河掠起上衣，里面怀着个圆滚滚的肚子“不信你看。”

景云收敛起笑容，严肃地隔过清河盯住他身后那片深陷黑暗之中芜杂，慢慢地说道：

“妈妈好多年没回家了，你外婆以前做的东西妈妈也一点不剩全吃完......小河你愿意帮妈妈去把外婆和舅舅找回来吗？”

清河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愿意！可我从来都没见过外婆，也很想同外婆分享枝丫开花，玉米打滚，我要带好多好多好吃的给外婆。那外婆在师谷平原的那一块呢？”

景云将眼睛转上她面前半大的孩子，才十六岁的清河也越来越像老姜家里的每个男人，锋利刀阔的五官，如水深情却又泛着狡猾的双眸。

她深深地吐了口气，决定告诉清河一切，于是郑重说道：“她可不在这里儿，她远在海角天涯。在碧玉天山，云灵池底有一座隔世山村——是当年五族混战遗出的一脉水族。

“这支水族循着河池没能找到回家之路，只能借着彩泛的水汽躲匿遁身于木系族人的眼皮底下了。

“在每年盛夏碧玉山最热的6月22日，正中午太阳直射进池底之时会飘扬出几百段光耀闪烁的彩虹，夹杂与当中，有一截最不起眼五色彩虹，那条彩虹会指引你找到回家的路。”

景云按了按面前的的小清河的头，这是隐藏多年的最为隐忍的秘密。

她看这个平时懒散的小孩双眼炯炯，正聚精会神。

便继续道：“水系的行术是五行中顶讲究天赋，你土系平平的资质是该受到了体内活水的压制，所以连运石腾空都显得困难重重。

“每个行术的基础心法都一样，只跟施术者的体质相关，你试试差遣围绕着你的空气中的水分。”景云鼓励到。

她看到过清河右肩上波纹状的胎记，那是水族吸养灵力的口子。

话音未落，面前的清河就已经将双手立面竖起，手掌攥成拳头，几米外的杏花树在无风的半夜“哗哗”作响；

空间里慢慢干涩热燥。

半响之后，清河摊开双手，两团青梨大小剔透玲珑的水球闪着门头橘黄色灯光。

清河一脸兴奋道：“妈妈，我做到了！原来妈妈是水系族人！”

景云提着口气，声音亲昵小心：“我的小阿河可真厉害。”目光却投向屋内另外两位姜姓男人，她在盘算姜立延能不能再熬上十年，放她的小清河出去。

第二天一早，景云就带上清河到在倔上平原上转了了无数个回环、伏脉千里的瓷碗河边习练水系行术。

瓷碗河得名于它千百年来生养作物和沿岸居民，朴实的农民们也用最亲近的字“碗”来形容这条永不干枯的母亲河。

“水阵·若虫”景云吟咏一段调率向下的异族文字，双手结了个简单的印。

碗河里便瞬间波浪翻腾，一只水塑的绵羊轻翘其首，奔腾着从浪流中疾行，顾盼左右，极是灵巧。

景云十指变了印结，绵羊便直直撞向两岸高耸的山崖，碎为了一万朵水花。

景云凝重地皱起眉头，温柔也收敛起来，貌美的妇人一下子变成了冰山，只是五官还是如初般端庄清丽。

“到你了！”，景云看向清河。

清河嘴里面也低诵着昨晚母亲让记住的一串串古怪文字，手里结了印。面前的瓷碗河里立时大浪滔天，是景云比不了的气势磅礴——浪花打着浪花，河水压着河水，水流拍着崖角。

“水阵·若虫！”

巨浪里莫名旋出一条水做的百米长蛇！

在河床上面蜿蜒匍匐，泛青的碗河从长蛇的前端融出尖锐的黄灰色，一时间，整条长虫变为头部巨大的百尺灰甲巨蟒，獠牙也拔露出来，要吞天食地！

水汽还在清河伸出的双掌边盘旋环绕，白净的少年剧烈呼吸脸也涨成朱红，和河面互映着红光。

景云在一边望向儿子的成品，沮丧却爬满额头，风解开她的发髻，年华的妇人只一抬手，少年面前就出现一幕矗立天地的细密水帘，隔绝了少年的施法——

瓷碗河里结出的地虫一般的果实顷刻间化为青白。

景云挽着翠色的发丝，深思到“水道生万一、万一生思、思生性、性成万虫。水阵若虫是水系行术中提炼天赋和秉性的，小河的天资足够，可他化练出的为何是条毒蛇？

“景家行将七百年，再恶不过秃鹰，小河居然是条灰色的巨蟒！

“到底是谁将邪恶的种子种在小河身体里的？老祖们留下的术不会欺骗人，我的小河心里面难道藏了个恶魔，要是这样，倒不如与他一辈子做个庄稼人。”

正在大口喘气的清河，隔着一帘湖水望向母亲，他从没见过母亲这样的纠结，双眉快拧到一起了。

清河焦急地喊道：“妈妈，怎么样？我的怎么样？”他还没有意识到景云可能已经不想他再习过行术。

“万物生息，此起彼伏，小河你做得很好，很好......”景云咧开嘴，无奈挤出笑容。“小河你就在这里练习，妈妈还有事先回去了。”

“好！”

石头镇里，睡醒起床的姜立延看见盛极了一夜的杏花树，第二天却花叶败落，枯槁归土，他拾起凋零的树叶，在暑气未退的七月，叶片干得像张薄纸。

再看向临门的清河房间，在最隆重的秋愿节第四天清晨已经早没有了那个眠睡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