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坐在电脑前。
屏幕上放映着一部电影。
主角是韩飞羽，内容是韩飞羽到达库利扎尔之后所经历的一系列事情。
包括了在任务中的无所作为和在看过达克玆庄园事件之后煞白的脸色。
谈不上失望，不过韩飞羽并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程度。
作为他和她的儿子，韩飞羽本该更加优秀才对。
有人轻轻敲了敲卧室的窗户。
他皱了皱眉，有些烦躁。
因为他知道那个在外面敲窗户的人是谁。
关上电脑，看了看身旁熟睡的妻子，轻轻唤了两声。
没有回答，隐约可以听到她平和的呼吸声。
韩谦松了口气，万一妻子没睡着的话今晚上的事就不好解释了。
他蹑手蹑脚地走出去，用拖鞋卡在门缝处以防风吹动门发出的声音会影响妻子的睡眠，然后又看了一眼妻子，缓步走上楼顶。
房子买在顶层，楼顶自然也在家所占的范围内。
推开防盗门，果然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代号月枪，本名李小雪。
除了祝融之外，她和龚玲是剿杀部仅存的中国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该死的祝融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让这个女人干涉自己平静的生活。
他有些不喜，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很明确地拒绝过剿杀部两次了。
过一过二不可过三。
当代祝融精通五部古史，不可能不知道这句经典的古话。
“我说过了，不管你们来几次，我都拒绝。”
李小雪看到韩谦之后态度明显有些恭敬。
她知道面前这个穿着白衬衫的人有多可怕。
如果那天不是部长亲自出手，她很可能会死在对面那个男人所制造的各种武器之下。。
很难想像，一个没有灵力的男人竟然能和祝融部长斗得旗鼓相当。
虽然部长并没有动用全力，但是......谁又能说准韩谦是不是把所有的武器拿出来了呢？
不能。
械神一向以古怪的脾气闻名，可是比起他那令人头疼的性格，他的头脑才是更应该令人惧怕的地方。
“别误会，械神大人，我此次前来只是为了转告部长的话而已。”
韩谦再次皱紧眉头。
祝融叫人过来传话？
“说来听听。”
李小雪有些惊讶，加上最初的会面，她已经见过这个男人三次了。
这是他唯一一次愿意听自己讲话。
“祝融部长说，真就是假，假就是真，过往种种，谁又能分得清到底为假还是为真，你所坚持的真相，也许就是最令你无法接受的谎言。”
韩谦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思考祝融这句话的意思。
字面意思其实不难理解。
可是祝融指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他不信祝融会蠢到顶着自己的怒火派人前来只为了说这么一堆弯弯绕绕的东西。
“你们部长还有说其他的吗？”
李小雪甜甜地笑起来，酒窝在脸上浮现。
很可爱。
如果韩谦再年轻二十年说不定会折服在这对酒窝之下。
可是现在，他对于这种情景只能皱皱眉头。
他的情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在中年的时候再惹是生非。
“部长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说，如果你还是不同意他的提议的话，他会亲自去找林蝶音问个究竟。”
林蝶音，当初混乱之主潜伏在库利扎尔学院时用的假名。
直接去找混乱之主？
韩谦对于祝融的异想天开嗤之以鼻。
他转过身准备回去睡觉。
再晚的话，今晚的某些事就来不及了。
他愿意理会这个剿杀部的小姑娘，也只是为了节约时间而已。
不然他迄今为止最大的秘密或许就要展露人前了。
李小雪在后面喊道：“械神大人，你怎么说？”
韩谦挥了挥手，说道：“告诉祝融，如果他真的能找到蝶音的话，就让他试试好了，我对剿杀部从来没什么兴趣，也对屠魔之类的事情感到厌烦，别来打搅我。”
……
……
李小雪离开没多久，韩谦再次出现在了天台之上。
他看着天空越来越厚的云层，目光中露出期待的神色。
时机快要到了。
终于，乌云几乎占据了整片天空，那些云朵在天空上翻滚着，重叠着。
像一片海。
也像一座墓。
韩谦按动了藏在衣袖里的纽扣。
机械双翼猛地从后背展开，带着他朝着云层飞去。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乌云太厚，往往意味着大雨。
大雨，往往意味着雷电交加。
在雷电交加的夜晚，背着机械双翼飞上天空是何其不智的行为。
果然，天空隐约传来淅淅沥沥的声音。
紧接着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
下雨了。
打雷了。
那个背着机械双翼的男人也许下一秒就会死了，可是那本该吸引雷霆的双翼仍然带着那个男人向着天空飞去。
而那些雨水和雷电，就好像长着眼睛一样完美的避过了这个男人。
男人进入云里，看着那座夹杂在云层之中的牢笼。
牢笼里关着这个世界最恐怖的怪物。
林蝶音。
混乱魔主。
韩谦看着那座牢笼，趋动着双翼向着牢笼靠去。
察觉到他的到来，牢笼里的存在发出低沉的怒吼声，然后声音渐渐尖细起来，一个女人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还是很美。
不管看几次都是那么美。
“你又来啦？”笼中的女子有些嗔怪。
韩谦笑笑。
他不能不来。
他当初定下的规律，这座藏在重庆的云墓会围绕地球无规律运动，只有每隔四年才会在重庆出现一次。
也就是说每隔四年他才能见到这个女人一次。
而那个信誓旦旦说要亲自面见蝶音的人不过是一个笑话。
所有人都认为他把混乱之主关在最严密的钢铁森林中，外加无数的高科技武器严防死守。
可他仅仅是把蝶音安置在了一个可以看遍世间美景的云墓里。
虽然寂寞了点，不过好在几千米的高空还会有些强大的鸟类飞过。
“飞羽他……我送到库利扎尔去了。”
林蝶音笑了笑：“我知道啊。”
韩谦有些惊讶，这座云墓位于五千米以上的高空。
空气稀薄。
法则残缺。
就算你是混乱之主也不可能透过那么远的距离看到人世间发生的事情。
“飞羽毕竟是我的孩子啊，当年生他的时候可辛苦了……那孩子就像把我的肚子当成拳击馆一样东一拳西一脚的，也许是在那种疼痛中产生了某种羁绊吧。”
林蝶音笑了笑。
还有一点她没说出来。
韩飞羽继承了她一半的血脉，血脉会自发衍生为灵种。
韩飞羽现在还没成年，灵种也并未成型。
不过仅仅是通过灵种观察孩子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韩谦挠了挠头。
原来是母爱啊。
他把手里的DV递进云墓里，丝毫不担心会被里面那个女人撕碎。
林蝶音接过DV，有些好奇。
人类的科技发展得太快了，就这么二十年的时间，造出来的东西已经越来越精巧了。
凭借着强大的实力她很快就明白了DV的使用方法。
她点开开机键。
韩飞羽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原来是那个孩子的成长录像。
从蹒跚学步地撞进肖雅的怀里到飞檐走壁潜入女生宿舍。
从咿呀学语地叫着爸爸妈妈到凶神恶煞地对某个女孩子宣布主权。
林蝶音在这一刻抛却了原本属于混乱魔主的本性。
她看着录像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却又流下泪来。
曾几何时她最遗憾的是没有见过主位面的景色。
现在她最遗憾的是不能亲手将那个男孩抚养成人。
肖雅，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你把飞羽，养成了一个很棒的人呢。
她看着韩谦，说道：“还不错，把我儿子拍得很好看。”
“还有一个。”
不知道为什么，韩谦的脸色有点难看。
林蝶音这才注意到原来DV里面有两个视频。
她划到下一个。
场景很熟悉。
云南保山的一处荒山。
她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伤口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她周围的一切东西。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年轻男子走到她面前，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附身为她包扎伤口。
他的动作很轻，但是速度却快得有些惊人。
她微微蹙眉，从疼痛中醒来，身旁的男子散发出灵力氤氲的味道，她抬起头，忍不住地张嘴在他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可她的伤势太严重，本来应该咬开脖颈的行为看上去就像是轻吻那样暧昧。
男子羞红了脸，就像是熟透的苹果，可是他竟然丝毫没有发现来自女孩儿的恶意，还很善意地扶起她喂她喝水。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不可能发出像样的攻击，女子也打消了夺取男子灵力的想法，一男一女就那么安静地呆在荒山上。
残阳如血，索性身边这个男子能带给她她想要的那种安全感。
……
这是当时她九死一生穿过元素风暴之后降临主位面的情景。
她突然有些理解韩谦难看的脸色。
原来韩谦竟然是在吃醋。
吃自己儿子的醋。
林蝶音有些惊讶，扭头看着韩谦。
韩谦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海尔莫兹提取法……这些东西是我从大脑中直接提取出来的记忆……其实上次见你的时候就做好了，可是…”
林蝶音笑着打断了他，说道：“不用可是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的确很喜欢，甚至超过了她现在手上还戴着的那枚戒指。
那是韩家历代家主夫人的戒指。
时间过得很快，云层已经隐隐发亮起来。
可以见到远方那抹很细微的红光。
这种时候只有两种光是红色的。
朝阳和夕阳。
韩谦有些不甘的捏了捏拳头。
林蝶音看着他，微笑着虚抱了他一下。
在过去的三十年里，他曾数次见过蝶音的这个动作。
每次都意味着离别。
他转过头去，双翼轻振，向着人间飞去。
突然间又转过身来。
他干了一件四十四岁男人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他对着那座由云构成的监狱大吼道：“蝶音！我爱你！”
何其荒谬。
何其浪漫。
林蝶音也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在离别之前做出这种事。
有些惊讶。
有些惊喜。
眼泪从眼眶滑落，混着细雨向大地落去。
这是她今夜第二次落泪。
超过了她无穷的生命中流泪的总数。
上一次落泪，还是那颗名叫灭世的核弹插进自己的心脏之时。
三次落泪。
都和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沧桑的男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