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天极回到旭阳殿，文武大臣早已吵做一团。

东天极默默的坐回龙案，又沉默的听了一会儿，终于按不住心中怒火爆发了出来：“都给朕闭嘴！！！！”

这些人还是头一次见到东天极这样发怒，往常就算他在生气，表现出来的也是一种隐忍的阴鸷，就像是一只在暗处死死盯着你的猛兽，让你心惊且背后发凉，而今再看，那分明是在重重黑云之上翻涌震怒的天龙。

“你们吵来吵去就是为了商量怎么瓜分护国王的兵权？你们就没有想过怎么去解救何将军？”东天极双手支在龙案上，眼中有隐而不发的杀意，此时此刻的他真的恨不得提剑，把这些吵架的大臣全都劈了。

“回皇上！我儿司马源曾在军中担任少将，其风采丝毫不输当年的薛远山薛统领，虽在家中休养多时，但此时正式他报效国家的必要时刻，臣斗胆替犬子向皇上立下军令状，救不回何将军提头来见！”司马聪看准时机，上前为司马源请令。

“还有么？”东天极摸不准司马聪的打算，但这个时候把司马源调出去，无疑是放虎归山，他还想看看有没有别的选择。

“回皇上，请相信何将军的，以何将军的能力，已定能为我国保住罗城，如今静德对罗城势在必得，西云的边境也在蠢蠢欲动，此时将全部兵力调往罗城实在是不明智。”薛世章在家中休养了大半年，回朝后也不理政务，之前静德与苍雷打得不可开交他也是按兵不动，如今一聊到要把护国王的莫家军交由司马家管理，他终于也是按抐不住开了口。

“皇上！西云内政才刚刚稳定，他们拿来的气力对我国出手！薛丞相简直是在危言耸听！”司马聪早就计算好了，等司马源一出都城，就可以直接前往边境，到时候与静德前后夹击正好除掉何冲这个心腹大患，这么完美的计划可不能因为薛世章前功尽弃。

“丞相言之有理，国公此时急于将司马源派遣罗城未免有些过于急躁，毕竟就算没有西云还有凤兰，凤兰王相影宇正值壮年，而且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凤兰军可谓是兵强马壮，不得不防！”薛世章既然有心要阻止司马家接受莫家军，手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是吃干饭的，司马聪话音未落，这边立马反驳了回去。

“这战场上的事情瞬息万变，等何将军发来不利的军报，那静德大军怕是已经踏入我国国土，皇上！不得不防啊！”司马聪据理力争，他实在是不想这么完美的计划打了水漂。

“还是按丞相的意思，在看看吧，再给何将军半月时间，如果还是无法传来捷报，就让司马源顶上！”东天极当然是站在薛世章这边的，但也要适当的安抚司马聪，要让他觉得有机可乘他才不会狗急跳墙。

说完，东天极转身走向内殿，回到内殿，东天极瘫坐在椅子上，脑海里不断闪回与莫仲轩相处的点点滴滴。

莫承欢对他来说一直都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存在，亦师亦友，这么多年来一直坚定的守在他身边，做他的刀，做他的盾，为他铸矛，为他磨刃。可以说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莫仲轩一点一点为他争来的，自从他坐到这个位置上，莫仲轩就好像是为他而活一般，可他不仅不能回报他半分，甚至还要把他心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困在这红墙里，继续为他“浴血奋战”。想到这里他都不禁怀疑起自己来，像自己这般自私自利的人，真的值得莫仲轩奉献一生么？

“皇上……瑜嫔娘娘……”朱明想提醒东天极，现在罪痛苦的人是莫承欢。

“朕知道，只是……朕现在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立场去安慰莫承欢，若只是夫君，莫仲轩可以说就是为他而死，若是以皇帝的身份过去，那不如不去。

“多少应该去见见……”朱明也明白东天极踟蹰，但不管如何东天极都要去面对，哪怕现在去面对的是莫承欢无尽的怒火，这也是东天极的责任的一部分。

“走吧……”东天极痛苦的揉按了一下太阳穴，终于是下定了决心。

婵心苑

莫承欢在楼玉宇怀里哭了有半个多时辰，门外人听着莫承欢的哭声越来越小，心中都安定了不少。

不多时，楼玉宇便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太医！我家主子……”林育亨最先上前询问情况。

“没事了，情绪稳定了下来，但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过去，你们多注意点，只要不让她出门，她在院子里怎么闹都不用管，但如果她不哭不闹，你们就去通知皇上，让皇上过来见见你家主子，皇上不愿来，你们再去找我。”楼玉宇事无巨细的把自己能够想到的都明明白白的吩咐了下去。

“好，但如果皇上来了不顶用那又该如何？”苓雪眼看着东天极来了又走，只留下莫承欢一个人独自承受，她可不敢把希望再寄托在东天极身上。

“无碍，能来就成，只要皇上来过，不是你家主子开口说要见我，就不必去找我了，”楼玉宇一脸疲惫，似乎是很长时间没有好好休息了。

“是。”苓雪规规矩矩的点头应道。

“大家干活的时候尽量小声些，你们主子很长一段时间会休息不好，尽量让她能睡就睡。”楼玉宇临走前还不忘回头补充了一句。

“是！”苓雪压低声音应道。

楼玉宇刚出门，东天极就到了，正巧一前一后，楼玉宇也是疲累不堪，又走的是与东天极相反的方向，没能注意到东天极的到来，但东天极区看到了楼玉宇孤寂落寞的背影。

“你去问问承欢的情况，如果睡了，那我们就先回去吧。”东天极低头自嘲的发出一声冷笑。

他在嘲笑自己，在明知楼玉宇已经对莫承欢用情至深的情况下，竟然会因为有楼玉宇的存在而感到安心，一面后悔亲手把楼玉宇送到莫承欢身边，一面又庆幸还好当初把楼玉宇送到了莫承欢身边。

朱明看着东天极的模样心疼不已，却又不好出言安慰，帝王本就高处不胜寒，他只是一个奴才，怎么有资格对帝王的情感指手画脚。

“回皇上，瑜嫔的确睡下了。”朱明只在婵心苑门外轻声询问了情况，很快就回到东天极身边。

“拟旨，瑜嫔晋为瑜妃，入主凤缘殿。”说完，东天极转身向着旭阳殿走去。

在幽暗的巷子里，四面都是高墙，哪怕是夜风也难以肆无忌惮的穿堂过巷。在这闷热的夜晚，东天极独自一人走在最前头，就像一位开荒探路的先锋，他孤独的领着身后一众人，不惧黑暗，缓缓的走向寝殿，就像是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他带领着千千万万的追随者，为他的国家撕开黑暗，让举国上下前往那光明的未来，所以他不能因为儿女情长停留，现在哪怕他想要停下来，身后的人也会推着他往前走，他已经没有了选择，所以他明知道他对不住莫承欢，他也只能一条道一直走，哪怕光明的那头没有莫承欢。

莫承欢醒来后，当着就像楼玉宇说的情况一样，不哭不闹，苓雪安排喝水便乖乖喝水，安排用膳就乖乖用膳，没有意思生人的气息，活脱脱一副行尸走肉。

苓雪一下就慌了，赶紧给锦素使了个眼色，锦素立马点头会意，悄然向门外走去。

“不用找皇上，他见了我会为难，直接让楼玉宇过来吧。”莫承欢有气无力的说道。

锦素一听，脚步一顿，进退两难无法抉择，回头用眼神询问苓雪。

苓雪目光坚定的对锦素点了点头，让她放心的按照莫承欢的吩咐去做，原本她就觉得请皇上过来不是什么好的法子，现下莫承欢也开了口，正好合了她的心意。

锦素去了没多久就把楼玉宇请了回来。

“醒了？”楼玉宇也是脸色苍白，难看得像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嗯，”莫承欢郁郁寡欢的点了点头。

这是苓雪便想带人出去。

“都留下来吧，”楼玉宇也知道以自己一个外臣的身份实在是不便与一个后宫嫔妃单独相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去留。

“都留下来吧，免得别人闲言碎语，”莫承欢也明白楼玉宇的担忧，她自然也是不想为难楼玉宇的，何况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苓雪点点头，只留下了锦素，其他人还是安排出去干活去了。

“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莫承欢没有聊起自己的事情，而是问起了楼玉宇的情况。

“现在是关心我的时候么？你有这个闲心你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楼玉宇不禁好笑，想要逃避“那个”话题可以理解，但这个方式也未免生硬了些。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除了哄自己去接受，也没了别的法子，”莫承欢颓然一叹，阴阳怪气的说道。

“哪怕是我也是无法设身处地的安慰你的，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在院里大闹一场，将心中怒火发泄出来，一直憋着容易出毛病，”楼玉宇一脸担忧。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排解，不知道该恨谁。”莫承欢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说道。

“恨司马聪把，如果不是他安排密探打开城门，王爷一定能撑到援兵到达。”所以才跟要将司马一族连根拔起，这样的族群只要存在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祸害。

“我是该恨他的，我恨不得现在就去杀了他，可就算我拼死取下司马聪的首级，司马一族也不会停下脚步……”所以她将个人恩怨逼至内心的角落，假装这件事并不能影响她分毫。

“对了，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既然要忘记就不能总是挂在嘴边。

“我有一位挚友出使静德当外交使臣，近来收到消息，他失踪了，”为莫承欢诊脉以后，发现没有异常，楼玉宇也不再纠结莫承欢的情绪，如实的道出了自己的行踪。

莫承欢倒吸一口冷气，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使臣失踪可不是什么好事，不出意外多半是已经死了，但楼玉宇又说是挚友，莫承欢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几天一直在想办法与他取得联系，”楼玉宇揉了揉眉心，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尽管他们已经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但还是迟迟不见周均辛的踪影，这让他的心始终无法完全落到实处。

“想必你的心情也遭透了，还累得你要特意安慰我，”莫承欢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成了那个没脸没皮的人。

“无碍，那是他的心之所愿，他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一世他有太多的不可得，或许早点解脱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说起相彦风楼玉宇又不禁陷入了回忆。

“要不，你回去好好休息，你放心，我没有什么问题，”莫承欢才开始注意到楼玉宇苍白的脸色，想必此时楼玉宇也是筋疲力尽，自己无畏再给楼玉宇添麻烦了。

“这恐怕不行，因为挚友失踪我还知道了一些关于静德的辛密，其中有些事情也许会牵扯到苍雷，”楼玉宇摇摇头苦笑道。

莫承欢疑惑不解的看着楼玉宇。

“静德老国王不是驾崩了么，国丧未过，太子就急着起兵，其实另有原因：老国王的遗诏，新君并非太子，而是长公主……”楼玉宇若无其事的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平淡的说了出来。

“女王？！”当今世人的接受能力的确强，但女王对现下的世人而言还是太过骇人听闻，从古至今，这片大陆上就没有诞生过女王，像静德这种一等一的强国，其中的固化思想更是不会允许有女王的诞生，更何况静德正统的继承人还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正是，其实比起静德太子昏庸无能，才德兼备的长公主的确更适合做君主，只是……”楼玉宇也是游历过静德的人，静德长公主的好名声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只是静德那班迂腐的老顽固能不能接受一个女王又是另一回事。

“那……静德的老臣能同意？”莫承欢也是这么想的。

“局势并不明朗，但据我们的情报所知，静德的老家伙们也没有坚定的站在太子一方，”楼玉宇若有所思的说道。

“所以太子才要那苍雷开刀，好立威？”莫承欢一下子就忘记了前一刻她还在为自己的事情烦忧，现在就完全被静德的辛密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不仅如此，他应该是急了，他还对长公主下了杀手，如今长公主下落不明，还带走了传位诏书，我们所知道的情报，上面明确的表明了要传位给长公主。”楼玉宇如是说道。

“那长公主……”能让楼玉宇夸上一句的人在这世上也算是凤毛麟角，更何况是一位女子，莫承欢忽生了结交之念，遂不禁也为这位长公主担忧了起来。

“应该……也没有大碍……之前不知我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有一位挚友正好出使静德，他是和长公主一同失踪的，有他在……活命应该不成问题。”楼玉宇对周均辛的信任犹如不可动摇的磐石。

“哦……”莫承欢一听，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这老国王的心胸也太宽广了，寻常人难以企及的眼界，”莫承欢想了想不由自主的感叹起了老国王的胸襟。

“的确，可惜了，这样气度恢弘、仁厚礼贤的一代明君，若是再给他二十年，真不知道他能将静德发展成怎样强横的国家，”楼玉宇想想都后怕。

“但这样想来他死了对我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虽然眼前老国王的死的确给苍雷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但长远来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想想到时候司马一族一除，苍雷正是百废待兴的艰难时刻，静德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光是想便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是啊！”设身处地的去想，静德太过强大对凤兰也不是什么好事：“静德与苍雷的仗不会打太久了。”楼玉宇冷不丁的复加了一句。

“为何？”莫承欢疑惑不解。

“走吧，我们该去见见皇上了。”楼玉宇并没有立即为莫承欢答疑解惑，而是起身要走。

“为何？”莫承欢一时间无法理解。

“走吧，到了旭阳殿我再同你说明白。”楼玉宇低头对着莫承欢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好吧，”既然楼玉宇都这么说了莫承欢当然是选择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