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戎乾问过靳砥几次,那件事是不是他传出去的,靳砥都矢口否认。
城内百姓再无当面反对戎天之人,但所有人都看了出来,耕屯城的大火盆已经翻了,火苗蹿了出来,暗暗地烧着,已经烧成了漫漫大火,就看戎天能不能掌控得了火势。
寂夜,蛐蛐儿叫。
戎乾把靳砥余惟都叫到了家里。
“小欢,念责,今天找你们过来有大事。”
靳砥看戎乾沉重的面色,心中发紧。
“现在城里局势严重,百姓们都反对我爹,可以说,我爹已经当不下去这个耕屯主帅了。”
靳砥道:“哥哥的意思是?”
“现在形势有两点利好,一,兵权在我们手里,二,我爹失去人心。可以说,无论是将士的武器,还是百姓的心,我爹现在都控制不了。”
靳砥余惟都注视着戎乾。
“时机成熟了。”戎乾眼光闪烁。
“哥哥是指,什么时机?”靳砥轻声道。
“让我爹让位给我的时机。”
靳砥余惟互相望了一眼。
戎乾微笑道:“两位,你们一个是我一路相互扶持的兄弟,一个是我的忠心副将,可一定要帮我啊。”
余惟爽利一笑:“那是自然!”
靳砥也笑道:“兄弟我就盼着这一天呢!”
戎乾道:“好!那我可就说计划了。”
靳砥道:“愿闻其详。”
“我父亲家里藏有将近三百个精锐勇士,小欢,你今夜就带兵杀进我父亲府邸,把那些人斩尽杀绝!留我父亲活口。”
靳砥问道:“然后呢?”
“没然后了。”
“这,未免有些准备不足吧?”靳砥皱眉道。
“如果小欢那里有危险,我一定会亲自带兵去支援!”戎乾微笑地望着余惟,他柔声对她道:“我怎么可能让你身陷险境呢!”
余惟道:“就是说,大将军府中有将近三百个精锐勇士,我带兵进去把他们消灭?”
戎乾笑道:“是,假如你有危险,我会亲自带兵去支援你。”
靳砥道:“哥哥,大将军家咱们不是没去过,余将军的兵怎么进去啊?”
戎乾道:“破门而入、从天而降,这不都是办法吗!区区一个府邸,还能难得住我的副将小欢了?”
靳砥沉重地望着余惟。
余惟微微一笑:“好,我去。”
戎乾点头:“士兵我已经替你挑选好了,就在军营里,你务必领着他们去府邸。”
靳砥问:“都是最好的兵?”
戎乾一笑:“都是最好的兵。”
余惟道:“好,我现在就去提领他们。”
靳砥沉静道:“余将军,我有几个上好的烟雾弹,就在水军训练基地河边的一个帐篷里,你可以先过去跟我拿烟雾弹,说不定进府杀人的时候用得上。”
戎乾道:“行,小欢你跟着念责去拿吧。”
余惟靳砥告辞,余惟先出去了,戎乾忽然拦住靳砥的手臂,沉声道:“兄弟,无论什么时候,你是否都跟我站在一起?”
靳砥从容地一笑,眼眸底藏着最深的狡黠与诡谲:“哥哥,你的背后永远站着我,兄弟和你共生死!”
戎乾凝望着靳砥,轻然一笑。
靳砥和余惟一路往河边去,两人都默默无言。
河边有一个极为偏僻的帐篷,平时是靳砥独自处理事务的地方,一般没有人去。
靳砥和余惟进了这个帐篷。
“你应该没有什么烟雾弹吧?”余惟笑望着靳砥。
“小惟,告诉我你怎么想的?怎么就答应他了呢?”靳砥有些着急。
余惟淡然一笑:“我带兵杀进去,先解决戎天,等到我们的军队来了之后,所面对的只有戎乾了,这不是轻松了吗!”
靳砥语速加快:“戎乾口中的精锐勇士什么样你见过吗?万一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又懂得配合呢!还有,那是府邸,易守难攻,无论你怎么进去,都有很大的局限性,都有很强的不确定性。我基本可以确定,你这一次一定失败!那么等你身陷险境的时候,你真的以为戎乾会亲自带兵去救你吗?别做梦了!看看他的阴暗嘴脸,他分明是让你去送死,让你去消耗那些精锐勇士!我猜测,假如你杀了很多人,他就出现继续扫清残局,让戎天退位;假如你没杀多少人,那么他可以一概否认知道你这次行动,对了,他给你安排的那些兵,一定也都会否认他牵扯到本次行动中的!但能确定的是,无论你余惟是杀了很多人,还是没杀多少人,你都将在这次行动中战死,因为你不可能突破戎天家里的全部精锐士兵!”
靳砥一口气说完,喘着粗气看余惟。
余惟竟然带着些许欣赏的意味望着靳砥,她迷离的眼神阅读着靳砥盈满一双眼的焦急与忧虑。
她竟然怔了片刻。
良久,她冷冷地笑了:“我能说我不去吗?而且我都已经答应了,我还能再说不去了吗?”
靳砥摇头:“小惟,你就是不能去,一定不能去!”
余惟道:“可是如果我成功了呢?等到我们的军队进耕屯的时候,我们就会轻松许多。”
靳砥几乎要喊了出来,但是他还是死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他用力按住自己的声音:“你有危险,有致命的危险,你会死!”
余惟望着靳砥。
帐篷内一片安静。
静得他们彼此仿佛能听得见对方的心跳。
一撞一撞,都那么快。
靳砥的目光瞥向别处:“我答应过席先生,要保护好你。”
余惟被他逗笑,她默然半晌,轻声问道:“我死了,那你呢?”
靳砥望着她,他的心怦怦乱跳。
他的眼光那么决绝坚定,以至于都发直了,他吸了好几口气,微微摇头:“我不知道。”
“大概我以后的人生没有任何意义了。”靳砥的眸色黯淡如不见底的渊,寒冷得要让青空落雪,万物冻结。
余惟吐出一口气,她良久地望着靳砥。
“可是我必须去,为了我们的大业,我愿意鼓起全部勇气,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不畏惧剩下的任何危险。”
余惟笑着说。
靳砥狠狠摇着头:“不!不!你不能去!只要有我,任何危险都必须是我来扛!你之前的年华已经过得那么辛苦,现在有我了,我要在你身边守护你,任何难关都是我去闯!小惟,求你看到我的心,我愿意永远守护你的平安欢乐,你就把那些危险放在一边,都交给我吧……”
余惟突然撕下了自己的人脸面具,以真面孔面对靳砥,而后她猛地冲了上去,死死地搂住了靳砥的脖子,吻了他的嘴。
她用了全部的力气,以至于把他撞得后退了一步。
余惟闭着眼,用力亲他,似乎要攫吸走他的所有气息,她第一次离他那么近,她终于感受到了靳砥对她所有的爱意,那爱意像火一般热烈灼烧,像水一般温柔流淌,要让她心房内的枯萎的树苗重新焕发生机,要让她开始怀疑人生是不是没有苦难。
她那么用力,靳砥又后退了几步,被顶到了帐篷边上。
他紧紧地搂住她的后腰,实在相信不了是余惟在这里亲自己。
相比于余惟的热烈,他的吻显得温柔多了,因为他不敢太用力,怕这是一个梦,他不想看到这个梦被他吻碎了。
余惟热烈不减地吻他,不放过任何机会地吸走他的呼吸,直到两人都感气息殆尽,彼此残留的呼吸微弱地交织缠绕,余惟才慢慢松开他。
两人都饱含着最大的温柔望着彼此。
他们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对方的呼吸;看不到任何事物,除了对方的面容。
余惟的眼光点燃了火:“知道吗,以前我被整个世界丢弃,但当我亲你的时候,我感觉我是世界的女皇。”
靳砥的眼也出奇地亮:“你也知道吗,以前我也被整个世界丢弃,但当我亲你的时候,我就把我自己丢弃了,我的整个世界里只有你,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