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里张灯结彩,锣鼓喧天,今夜便是大婚。
一大早,景如卿便叫人去了集香阁,把满香叫来,说是女儿出嫁,娘得在身边。
满香风风火火地赶到皇子府,身上是大红大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就是新娘本人呢!
“乖女儿啊!”满香刚一进门就大喊了起来。
萧清瑶吓了一跳,何时平白多了一个娘出来?她自然是不知童媚的身世的,还以为人家同她一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哩。
萧清瑶也不笨,一见这情景大抵便反应了过来,颤颤着唤了声,“娘?”
满香扭着腰笑容满面地往萧清瑶身边坐下,因笑道,“乖女儿啊,今儿娘终于要看着你出嫁啦,娘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萧清瑶尴尬地嘿嘿笑着,又问道,“娘,你怎么来了?”
满香拿扇子拍了萧清瑶一下,嗔怪道,“哪儿有女儿出嫁,为娘的的不来的道理?要我说啊,我这个女婿,还是个讲礼数的……”
萧清瑶听罢觉得是这个理,便不再说了,继续让春桃为自己梳妆。
满香看着春桃要梳头,又忙叫住她,“诶诶诶,新娘子的头发怎么能让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梳?还是得亲娘来!”
说着,便夺过春桃手里的梳子,自己站了起来给萧清瑶梳头。
满香的手刚一摸到萧清瑶的头发,笑容便凝住了,问道,“媚儿啊,你这头发,咋变得如此细软了呢!”
萧清瑶突然慌乱了起来,但又马上冷静下来,叹一口气道,“为贱人所害,身子都不大好了,更别说头发了。”
听得满香又是一阵心疼,拿起梳子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满香继续梳着,嘴里念叨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为娘的命不好,我女儿可得洪福齐天……”
萧清瑶在心里嗤笑道,“我当然洪福齐天,我可是要当皇后的……”,嘴上说道,“娘,我日后也会好好孝敬您的。”
满香有些感伤,听到自己的“女儿”说这话,不自觉地拿袖口拭了拭眼角来,才说道,“诶,我的好女儿……”
满香同春桃一起,将萧清瑶的发型盘好后,又戴上了凤冠,九凤衔珠簪,再穿上婚服,全套包括里衣、中衣、外衣、披风、霞帔,可以说是珠光宝气,华丽非凡。
满香看着打扮后的萧清瑶,连连夸赞,“我的女儿真是美,真是太美了,就当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也不如我的女儿一分美!”
萧清瑶听罢夸赞,笑意盈盈,还娇嗔地拿锦扇遮了遮半张脸。
大婚在即,景如卿倒是不慌不忙,他唤来莫毅,问道,“淮安王府近来可有动静?”
莫毅回道,“无。”
景如卿又道,“景策自丧礼过后,便日日在家呆着,他究竟想干什么……”
莫毅说道,“兴许,淮安王因王妃逝世,心力交瘁,无心再议朝事。”
景如卿点了点头,“除了这个理由,我也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莫毅见景如卿仍未换上婚服,便询问道,“主上,是否该换上婚服了?”
景如卿朝外头看了看时候,说道,“嗯,叫人来伺候吧。”
莫毅便出去唤了几个小厮进来。小厮利索地褪下景如卿的衣衫,再将挂着的婚服换上。虽然景如卿坐于轮椅上,但几人伺候了多年,已经十分熟练了。
大婚典礼就要开始了,院中响起了媒婆叫吉时的声音,满香和春桃急急忙忙地将红盖头给萧清瑶盖上,手中又给她塞了个红苹果。一切都完成后,二人一左一右地扶着萧清瑶到了院中。
景如卿坐在大堂门口,看着萧清瑶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大红嫁衣,珠光宝气,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不愿意再多想,这就是我的新娘……他微笑着,伸出了手。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近了,满香也笑着,将萧清瑶的手交到景如卿的手中,还嘱咐道,“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得对她一生一世好啊!”
景如卿笑着点了点头,答应道,“我会的。”说罢,便由莫毅推着轮椅转过身,面朝着大堂。
景如卿的母亲静妃早逝,父亲是当今圣上,自然无法到场,那么高堂之位便自然由满香坐了。
媒婆大喊,“一拜天地!”
春桃便扶着萧清瑶再转过身来,朝着天地跪下,叩拜后,又将其扶起。景如卿由于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便只是点个头表示了。
媒婆又喊,“二拜高堂!”
二人又对着座上的满香点头叩拜,满香喜极而泣,满眼泪花地伸着手,让二人快起来快起来。
媒婆再喊,“夫妻对拜!”
二人转过身,行夫妻对拜之礼。
媒婆最后喊,“礼成!送入洞房!”众宾客无不欢呼雀跃。
按礼,送入洞房的只是新娘,新郎仍需在院中招呼宾客。于是,景如卿附在萧清瑶耳边轻声说道,“你先去,我过会儿便来。”
萧清瑶点了点头,便由着春桃扶着进屋了。
景如卿便在院中朗声道,“感谢各位大人赏脸来参加小王今日的大婚典礼,今夜,不醉不归!”言罢,便开始轮桌敬酒,好不热闹。
但热闹是他们的,没有人注意到,院门口趴着一个衣衫简陋,妆容朴素的女子,便是童媚。
童媚看到了景如卿大婚的全过程,她不敢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的男人,转眼便娶了别的女人……
童媚的身子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了,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竟连眼泪也流不出一滴来。
“我要看看,是什么人,嫁给了景如卿……”
这么想着,童媚好像重新获得了一些力气,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找了几块大石头,艰难地搬到了围墙一处,可以看得到正房卧室的地方,将石头垒起来,然后爬上去,等待着,景如卿进房,揭盖头的一刻。
萧清瑶与童媚不同,她自小便是接受皇家礼数长大的,自然知道夫君未来之前不得私自揭开盖头,即便她也已经一日未曾进食,饿得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
童媚也十分耐心,她静静地趴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床榻上的新娘。
过了许久,夜已经很深了,才有些宾客开始醉醺醺地散出来,正房的门也被穿着大红婚服、坐在轮椅上的景如卿撞开了。
童媚突然打了个激灵,她有些紧张,又有些难过。
只见屋内奴婢鱼贯而入,上着象征吉祥如意的东西,又说了一大串吉祥话,最后才将秤杆交给了景如卿。
“用秤杆揭盖头,意味称心如意。”为首的奴婢说道。
终于到了掀盖头的时候,童媚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景如卿的动作,盖头缓缓地被揭开了,那盖头下的人,竟是……
萧清瑶???
童媚哼哼哈哈地喘着粗气,一不小心,那石块便倒了,童媚应声掉到了地上,屁股吃了痛,她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痛,还是心里痛……
蹲在皇子府的围墙底下哭了大半宿的童媚终于累了,她站了起来,思考自己该去哪里。
“去集香阁吧……娘总会收留我的……”
童媚便摇摇晃晃地朝着集香阁走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好不容易到了集香阁,却见集香阁一片漆黑,门窗紧闭,走近一看,却见门口立了块牌子,道是集香阁从此以后不再营业……
“呵……”童媚绝望了,“连娘也找不着了……”
“那我该去哪儿呢?”
十五的月亮格外圆,可在此时的童媚看来,又显得格外的讽刺。
童媚仰着头望着月亮,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下来,“今夜是满月,可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枉我千辛万苦地回到京城,你却已经娶了其他人……”
说着,她又更觉得委屈了起来,顺着墙根坐了,紧紧地抱住自己,再将头深深地埋进大腿之间,任泪水一直流,流到衣服都湿了,哭到没有力气,靠着墙根睡着。
等到第二天鸡叫,童媚打了个激灵霎时惊醒,自怪道,“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随即又想起昨夜景如卿大婚之事,心里不禁又是一阵酸楚。
“不能在这里坐着了,我还是走吧。”说着,童媚又扶着墙想站起来,谁知弯了一夜的腿一会儿竟使不上力来,软绵绵的。
童媚只得边扶着墙,便捶着腿往外走去。
“我又该去哪儿呢……”童媚不由得自嘲道,“京城怕是待不了了……不如,去城郊看看吧……”
于是,童媚便往城外摸去。
腿脚不便的她,虽从鸡刚打鸣便开始走,待她走到城门口,城门也已经开了。
童媚还有些庆幸,“正好,省的我苦等。”
人刚一出城门,便被一人叫住。
“诶诶诶,你不是昨天那姑娘嘛?”
回头一看,是昨天驾马车那老头?!
“你怎的还在这里?”童媚惊奇地问道。
“你不是来奔亲戚吗,怎么又出城来了?!”老头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