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书房出来打算经过房中看望萧清瑶的景策正巧从长廊过来，听见声响便快步赶来，他看见蜷缩在地上的童媚心里突然一紧，他大步上前将童媚翻过身来躺在自己腿上，一面拍打着她的脸，一面大呼来人。

出去闲逛的萧清瑶听着房中响动，也往回走了几步，本以为是童媚又在搞什么花样，走近了才听见似乎是表哥在叫唤，她也顾不得姿态急忙往房里跑。

入眼便是童媚脸色惨白、嘴角渗血地躺在景策怀中，萧清瑶倚着门竟有些腿软，她颤抖着声音：“这、这是怎么了。”

景策紧紧抱着在发抖的童媚，思索了片刻，方道：“童媚说过，景如卿会按时派人来送药，这回蛊毒发作了，怎也不见药！”

童媚因失去意志，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冷。

“啊！我知道我知道！”萧清瑶突然反应过来，她赶紧小步跑至房内，从枕头下拿出莫毅给她的青绿瓶子，“就是这个，午时有人送来！表哥所言，定就是这个了！”

景策调整姿势，一手环住童媚的肩，一手垫上其腿部，弯腰一吃劲儿，将童媚打横抱了起来，移至床榻上，为童媚盖上棉被。

办妥后，景策伸手向萧清瑶道：“药，快给我。”

萧清瑶从未见过景策如此着急模样，要说能比，也就是几年前来城外府邸来见她的那一晚了吧。她想得愣了神，便忘记了手上动作。

景策更急了：“清瑶！你在想什么呢！快把药给我！”

“哦哦！”萧清瑶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瓶子交到景策手上。

景策双手有些打颤，他尽力控制着自己，拿着药的手还是有些微微抖动，他想借倒药的动作将手抖给掩饰了去，但这一切都看在萧清瑶的眼里。

景策小心翼翼地把药塞到童媚口中，嘴里还念叨着：“吃下去，童媚，吃下去。”说着还伸手抬了下童媚的下巴，以便药能划入喉咙。

给童媚服下药后，景策还是不放心，他便端了绣凳在床榻边守着。

萧清瑶看准了时机，一句“表哥你是否爱上童媚了”都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不能说。

萧清瑶的理智告诉她。人在自我矛盾时往往只是缺少一个声音来帮他点破。

如果萧清瑶问出这话，景策到底爱谁，可就说不清了。

沉默中，房内进来一人。

此人宽衣广袖、披头散发，一副清风道骨模样。

还未言语，景策便起立稍稍福身：“张大谋士。”

来人便是景策拿着萧清瑶的信物去请来的谋士张瑞生，他听闻这边的动向，意识到有事发生，便过来瞧瞧。

他来回打量了萧清瑶和躺在床上的童媚二人的模样打扮，心下便大概明了，又冲着景策：“她这是怎么了？”

景策垂眸看了眼依旧紧闭双眼的童媚，眼里尽是关切之意：“蛊毒发作，服了药也没见醒。”

张瑞生将景策的神情姿态尽收眼底，缓步走上前去，坐于景策方才所坐的绣凳上，掀开棉被一角，将手搭于童媚的手腕之上。

半晌，将棉被盖回，才起身对景策说道：“无妨，解药吃得还算及时，蛊虫已被压制住了。”

“那她为何还未醒来？”景策的语气不受控制地急切几分。

张瑞生又睇了一眼景策，道：“蛊虫蠕动，受蚀骨之痛，即便是现在压制住了，她也没那么快醒。”末了，又添一句：“放心吧，她已无大碍。”

景策这才放下心来，对张瑞生抱拳：“多谢张先生。”

看着童媚痛苦模样，景策心里着实有些不痛快，原来她来找自己寻求庇护是真的受蛊毒折磨，自己还疑心她。

“张先生，”景策想到张瑞生曾在保和药堂当大夫，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说不准他知道如何驱除蛊虫，“你可知驱除蛊毒的方法？”

张瑞生像是料到景策会这般问了，一抹颌下蓄须，道：“王爷可想为这女子驱蛊？”

景策怪异张瑞生为何如此问，只道：“她既求于我门下，我便要护她周全才是。”

张瑞生久不出声。

见状，景策又出言催问：“先生？”

“法子倒是有。”张瑞生终于应道，“只是王爷大可不必为此犯险。”

景策听言更加疑惑了：“先生此言何意？”

张瑞生平和出言：“蛊虫以骨血为生，解药只可压制其暂时行动，几日过后蛊虫一醒，便会钻心入骨，啃噬人血。若要驱除，只得划破受蛊者肤肉，以他人血肉渡之，引蛊虫出来，再烧之。”

“我来。”景策几乎毫不犹豫，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如此急切地答应。

“不可啊！”一直立于一旁听的萧清瑶此时不淡定了，“表哥，取人血肉是锥心刺骨之痛，伤害极大，你大不可以身犯险啊！”

“清瑶小姐说的是。”张瑞生幽幽道。

萧清瑶还来不及思考张瑞生如何知道自己是萧清瑶的，景策便捋起衣袖，伸出粗壮的臂膀，坚定道：“张先生，来吧。”

张瑞生推开景策的手，拍了拍他的肩：“我知晓了，待我回去准备一番。”

言罢便离开了房间，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表哥！”萧清瑶娇声责怪道：“她不过是一个丫鬟，你为何要……”

“我答应她要保护她，我必须要做到。”景策说出这话时心里也有些没底，真的是这样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表哥！……”萧清瑶还想多责怪几句，景策便出言打断，“况且她作为你的替身，为我们也做了不少事，即便是帮她一把，也是应当的，更何况，留着她还有用。”

萧清瑶嘴角颤颤，不知道说什么。

景策看着萧清瑶，扯出一抹好看的笑：“我自有打算，你不必再说了。”

萧清瑶这才瘪了嘴，不说了。

........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张瑞生回来了，肩上还挎着一个布包。

“王爷，请坐。”张瑞生对景策一摆手，示意他于椅上就坐。

“嗯。”景策略一点头，回身坐于太师椅上，将手臂放到桌案上，等待张瑞生行动。

张瑞生端了绣凳坐于景策身旁，低声道：“取血肉时疼痛非常，王爷可真的想好了？”

景策只觉得向来果断的张大谋士此时竟如此婆婆妈妈，语气中有些不耐烦：“想好了，来吧。”

张瑞生应了允，在一旁的火盆里烧了火，待火旺了，便拿出咬巾给景策让他咬住，再拿出一条白色锦缎，系在景策上臂上，最后拿出刮骨刀。刀具的寒光在阳光的反射下显得十分阴寒，闪过景策的眼睛让他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睛。

随着刮骨刀划过景策的肌肤，鲜血涔涔往外渗，随着刀割更深，一块肉已经被剐了下来，景策这才意识到所谓的“疼痛非常”是有多么痛。

景策紧皱着眉头，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往下滴，脸色苍白地强忍着疼痛。

萧清瑶在此情境下竟吓得双腿木楞，不能移动，她心里想着该去给景策擦擦汗，但腿就像被灌了铅似的。

张瑞生将取下的肉搁置碗中，又将淋漓的鲜血接来淋在肉上，这才作罢，给景策的伤处抹上药，再绑上纱布，萧清瑶终于回过神来，跑上前搀着景策。

张瑞生端着肉碗来到床榻边，一只手迅敏地在童媚手腕处划出一道血痕，用那碗接住，以便引出蛊虫。

童媚因猛然吃痛而惊醒，不明就里的她看到几人围着她放血吓得大喊起来：“你们要干嘛！谋杀啊！！！！”

张瑞生被她突然的举动闹得无法引血，景策见状大步上前，单手压住童媚，“别动，张先生在为你驱除蛊毒。”

“驱除蛊毒？”恢复清醒的童媚逐渐冷静下来，她想起自己是因为蛊毒发作而晕厥，这会儿好好地躺在床上，景策还信守诺言地找人帮自己驱除蛊毒，她有些感动，便不敢再动。

张瑞生方可继续手上动作，血流片刻，一只金黄色的虫子顺着童媚的血管蠕动着，从伤出探出了头来，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出声。

只见那虫子蠕动着，随着血液的流动跳到了碗里，张瑞生拿了个夹子将其扔进一旁烧着的火盆里，顷刻那虫子便化为灰烬。

本以为万事皆成，张瑞生刚想收起工具，又见童媚的血管中又有一异物蠕动！

“不好！”张瑞生大叫一声，又将童媚的伤口划得更深几分，第二条虫也应声入碗，同样被张瑞生扔进火盆。

为保万一，张瑞生不敢停止手上动作，又等了许久，方可确认并无残留，才将工具收起，为童媚包扎好伤口。

“好了吗？谢、谢谢大夫。”童媚早已吓傻，竟连句谢都说不顺了。

“先生，为何有两条蛊虫？”景策显然没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虚着声音问。

“啊……”张瑞生长长地叹了口气，用衣袖拭过额前，“下蛊之人用心之歹毒啊……”便不再言语。

众人皆怪，便催促张瑞生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