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长,我完全清楚整件事情的经过。”
柳苏试图据理力争,可是人家干脆就不跟她讲理,还不等她继续讲她的道理,高峰已经夹起包往门外走了。
“对不起,柳老师,我还要去参加市政府的一个会,学校发生这样的事情,有学生因此而受到处罚,我也是痛心疾首。但法律不容亵渎,规则更需维护,这些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你还年轻,未来发展潜力无限,千万别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蒙蔽,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沈白一直斜着眼盯着高峰,这货官话套话说的无懈可击,临了还用什么“年轻”“发展”等话点柳苏,无非是告诉她不要闹事。但你义正言辞装大尾巴狼也好,用未来前程威胁柳苏也罢,你干嘛还要指桑骂槐,说什么受人蛊惑蒙蔽!
诶呦喂,我这暴脾气!什么叫别有用心的人,沈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拦在了门口。
柳苏以为他要动手,吓得忙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要干什么!”
高峰也吓得后退两步,按理说他堂堂高校副校长,大场面见得多了,但匹夫一怒血溅五步,这可是敢拿刀砍人的主,要是被他给揍一顿,还不够丢人的呢。
“高校长,抽烟。”
沈白掏出根烟递给高峰,高峰哼了一声,没有接过烟,而是看向柳苏,神色表漏出的意思很清楚:“看,这就是你维护的流氓学生”。
沈白自顾自的叼根烟点着,一口浓重的烟气全喷在高峰脸上,笑道:“高校长,真的不抽?您年龄不小了,小心今天不抽,以后都再没机会抽了。”高峰没想到沈白敢如此侮辱于他,一个高级知识分子被小流氓欺负,斯文扫地呀!他伸手指着沈白,怒道:“你……你这个……”
“你什么你,说句话都磕巴还为人师表,就你这水平去给我们村二愣子提鞋都嫌你长得磕碜。”
沈白跟说相声似的连珠炮放出一串话,字字珠圆玉润,清晰可闻,高峰与之一比,的确连二愣子都不如,一时间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沈白的手都发颤了,竟然无言以对。
沈白扒拉开高峰的手,拿着一份复学材料一下一下点在高峰胸口,痞气十足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上次砍的是谁,但你应该好好打听我是如何出来的。我给你一中午的时间考虑,是否要如此拒绝我的好意。材料上有我的联系方式,希望你不要自误。”
啪的一声,沈白将材料扔到高峰怀里,噗的一口将烟头喷出,滑过四米多的距离,稳稳的落到办公桌上的烟灰缸里。这才拍拍手,当先走出了校长室。
一直以来,柳苏认识的沈白都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喘口气的时间竟然变成了痞气十足的流氓,心理落差之大,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柳老师看看,这就是你的保的学生,简直是社会的渣滓。”
看到高峰气的嘴唇都发紫了,想到之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不阴不阳威胁话时的嘴脸,柳苏竟然莫名感到一丝快意。她朝高峰点点头,扭身去追沈白了。
高峰把沈白的复学资料撕成碎片,全部扔到了垃圾篓,恨声骂道:“一个小瘪三,一个小老师,竟敢威胁我。要是让你们能得逞,我就白干了三十年工作。等着,以后会找机会收拾你们。”
此时恨欲狂……
高峰翻开电话薄,一个个电话打了出去。
“王主任,是这样……”
“张老弟,有件事情得拜托你……”
……
且说沈白出了校长办公室,着实有些后悔了。那副校长的嘴脸的确恶心,可他的表现也好不到哪去。
他如今看似生活平静,实则每日都在走钢丝,叶冰背后的组织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时刻在他身后盯着他。试问在这种生死境况下,又哪里有心思读什么大学。
既然无意复学,就不应该得罪高校长而为柳苏这个好心人树敌。
可年轻人免不了冲动,一冲动就把校长给怼了,实在是有些嚣张了,要不,回去道个歉!想到高校长的德行,道歉怕是也晚了。
沈白想后悔却没药,柳苏已经追了上来。
“你,你不是要对高副校长做什么吧?”
“哪能,我可是正经的生意人,又不是流氓,也就是看不惯他威胁你,过过嘴瘾罢了。”
“你刚刚威胁他说让他打听你是如何出来的,这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的确有一些你不知道的,说起来还挺富有戏剧性。”
沈白将郭袁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笑道:“郭袁的父亲郭大志是手握权力的领导,比姓高的副校长强得多。虽然我的案子是郭袁主动撤销,但落在有心人眼里,就是另有大领导在施压,姓高的要是听了我的话多打听打听,也许还真能吓住他。”
这一通解释涉及权力社会的龌龊,柳苏听得云里雾里的并不太明白,却是感觉沈白这个人一定很厉害,再看沈白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她此时才发现,她竟然忽略了一些重要问题。
据她调查档案所知,沈白并非权力阶层出身,只是普通的学生。这样的一个普通学生,离校还不到一年,怎么就住进了花园别墅?要知道,花园别墅里最便宜的别墅,起价也在千万!
她最初只是想查查每日里悄悄跟着自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在调查完沈白的档案后,目光只盯着“冤案”,却忘记了沈白花园别墅业主的身份。
想到此,柳苏不由摇头苦笑,自己真是图样图破森。重新回想在校长室里的一幕,她单纯的要和高峰理论,以为有理走遍天下。但高峰根本就不给她讲理的机会,若没有沈白用出流氓手段,结果必然是惨遭杯具,灰溜溜的出来。
唉,柳苏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做的事情也许全无意义,不由意兴阑珊。
“你也无需叹气,”沈白劝道:“这世上有三种人,情商高的人、智商高的人和蠢人。情商高的人办的事情总会让别人高兴,你就是高情商的人。实话说,一直以来,我对复学并不抱有希望,但你的出现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黑暗中还是会有光明,如此,人生也就不会太过昏昏。”
沈白的话说的有些夸张,就差把柳苏比喻成灯塔、北极星之类的了。不过也不能否认,柳苏所做的事情,让沈白很感动。
失学的这段日子,是沈白最难过的日子,十数年努力一朝化为虚无,情侣爱恋枕边人转瞬成空,做保安后莫名躺枪被娄刚骚扰,搬入新家后日日经历饿到死的煎熬,哪怕如今已不再劳筋骨饿体肤,却要集中全部精神在组织的阴影下艰难求生。
经历过这么多事,沈白的心志一点点被磨砺得坚硬坚强,甚至有点过于冰冷。而柳苏的略显蠢萌稚嫩却又正义感十足的“帮助”,成功的在沈白坚硬冰冷的心里,挤出一丝柔软之地。
沈白的夸耀让柳苏有些不好意思,但神色里已经不再有落寞之色,而是充满神采,一如当初要帮沈白伸张正义时的样子。
“这么说,你是智商高的人喽!”
“我智商当然高,”沈白毫不吝啬夸耀自己,“智商高的人做事会让自己高兴,我刚刚怒怼高峰校长时就很高兴。”
“那什么是蠢人呢?”
“高峰校长就是蠢人喽!”沈白哈哈笑道:“蠢人主要是自己不高兴了,还要让别人不高兴。可惜他遇到我这个聪明人,就没办法让咱们不高兴,而只能自己躲在办公室里哭鼻子了。”
柳苏笑道:“净胡说,高副校长那么大岁数了,怎么会哭鼻子。”
……好吧,沈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实在太高,哪怕已经一再降低谈话标准,但还是让人只能在后面吃灰,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柳苏恢复了信心,带着沈白继续为了复学而奔走。
先去了市教育局,被人一句话顶了回来:“东江大学的事我们级别不够,去省教育厅申诉。”
沈白不太清楚教育部门对口情况,柳苏在体制内却是明白。市教育局对东江大学虽然没有直接管辖权,但此类行政事务除外。东江大学开除学生学籍的报告是要在市教育局备案的,市教育局当然有权查问。
现在市教育局一句话就把包给甩了,要说中间没有猫腻,单纯如柳苏都不相信。
但现在不相信也没办法,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把东江大学的锅扔给省教育厅完全符合规定。
见柳苏神色不对,沈白人精似的也猜出了大概问题,他试探问道:“咱还去省教育局吗?”
柳苏抬起手腕,焦距却不在表盘上。就这样失神了好一会,狠狠说了个字:“走!”
从东江到省城湖州有段距离,二人到了后已经中午了,沈白请柳苏吃了顿便饭,下午一点多就去教育厅外面等着,一点半之后门卫放行,跟随着人流一拥而上,像是要抢买火车票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