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长长的土路在撒上了一层月光后仿佛变的格外的漫长。

周小蛮走在前面，赵燕儿紧紧的跟在她后面，手挽着她的胳膊。

夜太静了，脚步踩在枯草上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响声，路边池塘里青蛙在晚夏之夜不自然的哀鸣，甚至是两人粗布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赵燕儿“咚咚”的心跳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小蛮都听的特别清楚。

她感到赵燕儿抓着自己的手忽紧忽松，被挽着的胳膊上的一块衣料，早已被赵燕儿这孩子的手汗涔湿了。

小蛮趁她不注意时回头看一眼她，在月光和影子的掩映下，她的脸上拼凑出恐惧和让人怜惜的神情。

说恐惧这个词丝毫不夸张，不过小蛮有过类似的经历，能够深刻的体会到一个女孩儿遭受了强暴的虐待后会是怎样的心情。加之看见她的那张脸，心里的怜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

似乎注意到了周小蛮的目光，赵燕儿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却完全不似刚才那种开朗的笑了，那甚至没法称之为笑，实在是在人的注视下迫不得已的一种礼貌表情，离“哭”或许更近一些，说是无奈可能更为恰当。

小蛮紧紧将赵燕儿搂在了怀里，她感到自己仿佛抱着一块儿坚硬而冰冷的石头，因为赵燕儿全身的肌肉都特别的紧张。她身上的汗被风吹过后剩下了冷热不均的体温，还有一丝怪异的体臭。

起初她还有些挣扎，不过慢慢的在小曼的怀里安静了下来，身体也变得柔软温暖了许多。

小蛮感到她冷静了下来，松开了她。“没关系的，燕儿，你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我不是和你说过么？这件事不会有其他的人知道的。”

赵燕儿眼里盛着泪花，委屈地望着她，

“那你能发誓你不说出去么？ ”

“噗！”小蛮差一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要求逗乐了，直到看见她虽然挂着眼泪却严肃认真的表情时才忍住了笑意。

虽然来赵家这么长时间没少受到赵燕儿的刁难，可是周小蛮却始终对她生不起来讨厌的感觉。这种直爽 劲儿让她莫名的亲切，她觉得赵燕儿很熟悉：不受拘束，不管不顾，任性而为。只有在父母都特别宠爱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才会有这种性格吧？

她明白她所熟悉的那个影子是曾经的自己。在码头上肆意而为，对船工们吆五喝六，她在更小一些的时候怕是比赵燕儿的性格还要恶劣。

周小蛮举起葱白一般纤细白皙的三根手指，一本正经的看着赵燕儿：

“我周小蛮对着这月光起誓，如果把今日发生在赵燕儿妹妹身上的事情泄露半句，我就…”

周小蛮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赵燕儿的反应。

赵燕儿这孩子眼巴巴的等待着下文的样子真的很好玩啊！小蛮心想。

“就怎样？”

“就是小狗怎么样？哈哈哈！”小蛮想讲个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目的的确达到了，赵燕儿被她突然转变的语气逗得忍俊不禁。

不过马上又假装嗔怪的样子说：“小蛮姐你就是在逗我玩儿，根本不是在起誓，一点儿也不严肃。”

小蛮挑眉看看她，好像丝毫没有把板着的脸放松下来的遗愿，像认输一样的调侃道：“好吧好吧，好妹妹，你说，我要是泄露出去了会怎么样？”

听到小蛮这么说，赵燕儿眼里才又浮现出友好的光彩。

“如果你对别人说了，就死在这野外，没人给你守尸，内脏让鹰吃了，肉被野狗啃掉，骨头也要被蛆虫蚀碎。怎么样。”

赵燕儿巴巴的看着她，满脸是小蛮喜欢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神色，可是说出的这个惩罚却让她身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个姑娘怎么能想出这么歹毒的画面。

不过转念一想，清白贞操对女人来说是天大的事儿，也就不足为怪了。

“好！反正我也不会泄露，起个誓而已。燕儿你听着” 小蛮安慰着赵燕儿，也安慰着自己。

“月光在上，我周小蛮绝对不把今日之事对人说出半句，若违此誓言，便曝尸荒野，让鹰叼走我的内脏，让野狗啃了我的肉，让蛆虫把我的骨头啄得渣都不剩！”

“满意了吗？”

“小蛮姐。你对我太好了，我以前不该那样对你。”说着赵燕儿带着哭腔。投入了周小蛮的怀抱。

什么嘛！还不是一个小孩子。

周小蛮拍着赵燕儿因抽噎而起起伏伏的身体，心里这么想道。

离着家越来越近，月光在树荫的遮挡下变的斑驳稀疏起来，篱笆院的门口闪烁着明灭的火光，火光后有两个黑影走来走去，是焦急等待的赵燕儿爹娘。

“咋这么晚才回来啊！”赵燕儿的娘迎出来了好远，难得用埋怨的语气说着。

赵老三拄着拐杖在门口，嘴撅的老长。自从从官府回来他就一直住着拐杖了，也很少下地干活儿。说是因为腿伤，其实腿上早就好了，只不过是怕别人知道自己是个全乎人，再被抓走。

毕竟官府真要抓徭役，可是不讲那么多道理的。

“我陪着燕儿去县城走了一趟，看看水生有没有被放回来。”

“咋样？”赵老三开腔道。

小蛮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儿说道：“不过这也是好事儿，总比断胳膊短腿的强。俺哥身强力壮的，多干几天没啥。”

“唉！”赵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赵燕儿的娘似乎注意到了赵燕儿不太整洁的衣着，皱着眉头发问道。

赵燕儿抬眼看向周小蛮，不知道是怕她说出来还是在求救。

“啊，燕儿不小心跌了一跤，崴脚了，我俩走的就慢了些。”小蛮随便扯了个谎。

赵燕儿娘也没理小蛮，把赵燕儿接进了屋里，查看她的脚伤。

小蛮默不作声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个小柴房。

虽然叫柴房，其实环境很不错了，屋子被小蛮收拾的很干净。只不过油灯太贵，不能随便点而已。

小蛮进了房间便和衣躺在了床上，看着地上从窗户缝里溜进来的几条月光，渐渐的有了困意，犯了一个身，便睡了过去。

“小蛮姐！小蛮姐？快醒醒，今天得赶早去镇上赶集呢！”耳边传来了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赵燕儿。

哈哈，这个丫头也会好好说话啊。

眯着眼睛回头一看，果然是这个小妮子。

唉，这肯定是做梦啦~！要是她真能这么友好就好了。那个丫头片子恨不得把自己当成洪水猛兽，哪会这么慢声细语儿的说话。要是好好说话不也是一个挺可爱的孩子。

想罢，转头又睡了过去。

“嘿？怎么又睡啦！起床啦，小蛮姐！”

身体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摇来摇去。睁眼一看，赵燕儿的手就在自己的腰上。

这不是梦！小蛮惊醒。昨天发生的事又历历浮现在脑海里。

看来赵燕儿终于接受自己了。

没表现出自己的惊讶，小蛮冲着她微微一笑。

因为是穿着衣服睡的，所以也不用怎么收拾，去水缸舀了一瓢水洗了把脸就算收拾完了。想起曾经在陈家起个床都要穿金戴银的忙活半天，现在的生活还是挺省事儿的。

如果没有听到赵燕儿娘小声嘀咕的那句话，就更好了：“不知道打水，就知道用水，洗完脸就倒掉……真浪费！”

“娘！你嘀咕啥呢，你早上洗头发不也没少用么？”赵燕儿呛她道，后者则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惊讶多于生气。

要知道，这放在以前，自己可都是帮着她说小蛮的，有时候甚至没等她说话，姑娘就发起脾气来了。

经过昨晚上的一路，不知道赵燕儿是吃了什么迷魂汤了。难不成这个小蛮真的会什么蛊惑人的法子，先是让她丈夫一个劲儿的提她夸她，现在连跟她最不对付的女儿也开始向着她了。

赵燕儿娘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呆呆的愣在原地。小蛮笑嘻嘻的说：“婶子说的对，以后水还是节省着用好。”

其实周小蛮脑子里也有点适应不过来，不过经历过的事情多了，对于人态度的突然转变也就不太当回事儿了。

就比如今天的赶集，曾经他们一家也赶过，不过那一次是把小蛮一个人留在了家里。

小蛮主动提了许多篮子，和赵老三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在路上， 路上见着熟人，有人问赵老三小蛮是谁，赵老三就说是他新捡的大闺女。

“你赵老三有福气啊！”

小蛮也只能陪着尴尬的笑笑。

不过小蛮的心情十分愉快，天似乎都变的更蓝了，平时野鸟儿的聒噪叫声今天听起来也格外的动人。

不一会儿，三人就来到了市集上，不愧是一月一次的大集，人乌泱乌泱的。

各种特色的小吃摊位旁边挤满了高矮不齐的孩子。

“小蛮姐，给！”赵燕儿递过来了几个包子，皮包馅大，里面还亮澄澄的带着汤。

小蛮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了包子。“谢谢。”

“客气啥。”赵燕儿笑着说。

集市很大，赵老三和人为了烟丝儿的几个铜板和摊主争得面红耳赤，赵燕儿和他娘则在不远处的摊位上挑着青菜和红薯。

小蛮本来想去帮忙，但是被一样东西吸引住了眼球。

她在一个敦实黝黑的妇人的摊位面前停了下来，摊位上摆着的，是各式各样绣着花纹的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