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唯昏迷已近七天，刘大夫绞尽脑汁也未曾找到将其唤醒的方法。
陆通、陆嫂子、胡先生渐渐有些沉不住气。
胡先生提议也审一审这个程越，虽说不能绝了她的性命，受受皮肉之苦，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们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竟还是一无所知，这本就是个被动的局面。
她一直宣称自己失去记忆，谁知道是不是一味的装疯卖傻。
她或许和那个神秘莫测的墨风是同伙，为什么蛊虫的宿主偏偏选中了她，而不是别人。
少主什么都好，才华横溢，文武双全，偏偏过于重情重义。
因为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便心之有愧，不合适宜的心慈手软，造就了今天的局面。
陆通极力赞成胡先生的决议。
陆嫂子却有些犹豫，虽说与程越只有十几日的相处，从中却可以感知这个姑娘的真实与坦率。
自己的丈夫要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用刑，她的内心是抗拒的。
但少主昏迷不醒的样子也让她同样心疼，权衡再三，她决定先打头阵，看看能不能用怀柔的方式友好的获取信息。
胡先生沉吟多时，倒也同意，先礼后兵，也不至于落下太大的诟病。
程越好吃好喝的蹲在牢里，除了缺少光明和自由，倒也没什么不好。
这一日，她正扳着手指计算自己在这个地牢里住了几日，因为看不到日出日落，她只能从狱卒每日送饭和取血的次数来计算时日。
数数胸口大大小小的刀痕，已经生出七道血痕，竟然已过去七天。
不知道陆唯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转？刘大夫有没有研究出解决之法。
一想到陆唯那人，程越心里顿时升起一种复杂的情绪，不是恨，而是一种怨念。
怨，有人为了控制于他，令自己卷入了无谓的斗争，无辜成了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怨，因为他而催毁了自己的人生，也毁了李出的性命。
所有这些因果皆因他而起，尽管现在看来他也是受害者，但终究所有的根源归于他的身份地位挡了别人的道路。
“哐当“地牢的大门大打而开，听脚步声，此次来人应有两个。
程越依然将自己卷缩在地牢的角落里，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当身体靠着那一面冰冷的墙壁，方可感知到周身上下活着的温度，心里的安全感会浓烈些。
“阿月……”熟悉的女声在空旷的地牢里响起，能在这个节度府自由出入的女子，唯有一人。
狱卒点着一只油灯在前面引路，陆嫂子手里提着一个藏青色的包袱，她小心的踏着石阶缓缓而下。
那一盏渐渐逼近的光亮之火，有些刺痛她的双眼，她摆正身姿，又理了多日未梳洗的头发，想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狼狈。
“阿月……”陆嫂子大步奔到牢门口，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少女，完全找不到往日的风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虚弱和狼狈，乱糟糟的头发，脸上的青肿虽消去大半，可那些细细密密的血迹和伤口仍然带着触目惊心的痛。
皱巴巴的衣服破烂不堪，胸口缠着几道醒目的白色布条，隐隐可见大片的血渍，那双熟悉灵动的杏眼只装着冷漠和无视。
“开门。”陆嫂子着急的吩咐，狱卒放好手中的油灯，用极快速度的打开门锁，陆嫂子并未踏门而入，而是先支走狱卒，“你先下去吧。”
“可是，陆大人让我守着你。”狱卒低着头，轻声的转述陆通的命令。
“去吧，我自有分寸。”陆嫂子一脸坚持，狱卒拗不过她，只好不情愿的退了出去。
他当然不敢走远，悄悄的躲在地牢入口处的青石楼梯下方的楼梯口，那里正好可藏纳一人，里面漆黑一片，不容易被发现。
等到地牢里只剩下她二人，陆嫂子这才提着包袱，躬着头走了进去。
“阿月，快来。”
“嫂子给你带了换洗的衣物。”陆嫂子像往常一样微笑着招呼程越。
可一心缩在角落里的女子并未有所动作，她盘着腿，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来人，既不躲闪，也不向前。
对她的怜惜与善意带几分讥讽。
“阿月？”陆嫂子有些心疼，试着朝她的身边靠近。
“慢着。”程越伸出双手做出阻挡的姿势，“你别过来。”
“有什么话站在那里说吧。”
陆嫂抱紧包袱，神色复杂的看了程越一眼。
“好好…”
“我不过来。”
“我今天来是给你送换洗衣服的。”
“换了新衣，人会感觉舒服点。”陆嫂子将手中的包袱放在地下，蹲下身去，用力一推，那包袱顺到了程越的脚边。
程越漫不轻心的瞥了一眼，并未出手相接。
“谢谢你的好意，东西放下吧。”
“还有什么话便明说，没有话，请你离开，我看这个地方不适合你的身份。”
程越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冷冷的说道。
“阿月？”陆嫂子一声低呼。
程越投来一记冷漠的眼神。
“行吧，我今天来其实有几句话想问你。”
陆嫂子有些犹豫，她没有想到程越对自己的态度也如此抗拒。
程越冷笑，人性本该如此，自己还是太过在意那些无谓的情感。
“你是想问，我究竟是谁？”
“和墨风是不是同党？”
“为什么要伤害你的少主？”
“接近你们又有什么目的？”
程越一口气将陆嫂子他们近几日心中所想全部明明白白的问了出来。
陆嫂子面对着眼前犀利的少女，突然有些哑言。
或许他们错伤了无辜？
可是她与少主相比，又不得不做出今日的权衡。
程越双手扶墙，面色苍白的站起身来，因接二连三的失血过多，她此时的身子非常虚弱，加上后期营养跟不上、在潮湿的牢房里休息不好，便更加的体弱。
陆嫂子看她险些摔倒，想上前搀扶，被程越一个眼神制止了。
“嫂子，念在你住日照顾我的份上，今天我仍然叫你一嫂子。”
“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我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而陆将军肩附着万千百姓的安危，加之这几日诡异的事件，你们对我有所怀疑和防犯是人之常理。”
“至于我是谁？“
”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我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便你是你们看见的样子，一个身无长物的弱女子。”
“至于墨风是谁？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
“他为什么要利用我为供养蛊虫？为什么要将我丢弃在破庙遇见了陆将军？“
“我也有诸多疑问，可是又谁来为我解答？”
“为什么要伤害陆将军？”
“这些日子以来，你们扪心自问，我伤害过谁？”
“我又能伤害谁？”
“背后有没有人指使？指使者是谁？”
“你不觉得这是无聊的笑话？
“堂堂威振天下的广陵将军，手握生杀大权的滇州节度使，他的手下居然查不出一个阴谋的幕后主谋？查不出一个女子的清白身份？”
程越句句包含血泪，满口的控诉，倒让陆嫂子无言以对。
一时间两人无话，程越抿了抿干燥的唇舌，刚刚太过激动，身体忽然感觉有些眩晕，为了防止突然跌倒，她背过身，坐回了地上。
“你走吧。”
“衣服我收下了。”
“陆将军我也盼着他早日清醒，看他能不能大人大量放我一条生路。”程越挥挥手臂，摆出送客的姿态。
陆嫂子长叹一声，只得带上感伤铩羽而归。
距离陆嫂子控监过了一日，尽责的狱卒刚取完血水，末山领命匆匆而来，他丢给狱头一纸文书，将程越提出了这方地牢。
走出大门口，阳光正好，那暖暖洋洋的温度打在身上，似乎给自己注入了鲜活的力量，令程越整个人看上去多了两分生气。
程越跟在末山身后亦步亦趋，一路有一个不切实际的猜想一直在脑海里流尚。
“难道因为自己的一番指责，他们回心转意准备放了自己？”
“或者刘大夫经过几天努力的探索实践找到了解毒之法？”
事实证明，程越想多了，那些刀口舔血之辈怎会突然变得良善，怎会为几句毫无份量的控诉改变做法。
末山带着她从还算人性的地牢转入了污浊冲天的水牢。
看着那满室的刑具，她终于明白自己先前的日子在也算陆通对自己的优待。
“阿月姑娘，好久不见。”陆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似在看一场即将开始的好戏。
程越沉着脸，一言不发。
室内除了陆通还有一位年遇不惑的中年男子，此人气度不凡，有一种岁月历练的足智多谋，一双乌黑深沉的双眼里藏着洞察人心的精明。
程越闪过无数念头，最后汇成一种信念，活着才有希望，哪怕暂时的卑微与忍耐。
“陆校尉这是准备对我这个弱质女流用刑了？”程越一面说着，一面围着正中央烧着烙铁的火盆饶有兴趣的转了一圈，对着陆通等人一番语带讽刺。
“陆校尉深暗先礼后兵之道，小女子不得不服。”
“诸位请便。”程越自觉的走上刑架，一脸的誓死如归，等着有人为她拷上家伙。
“姑娘多虑了。”
“今天只是让姑娘参观参观刑房，让姑娘熟悉熟悉。”
“它日有所需求，姑娘再来也有心里准备不是。” 室内的男子突然开了口，一脸的老谋深算。
程越不可置否的点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
“今日可不是参观刑房这么简单。”
“我看先生胸中丘壑延绵，可否为小辈说句明话。”
“哈哈 ………”胡先生突然大笑两声，露出有趣的神情。
“姑娘冰雪聪明，自然已猜到我等之人的目的。”
“自是请姑娘水牢里住几日，理理思绪，为我们解解难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