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清明已经彻底想通了，树中住的问题与答案和物鬼木鱼说过的话是同一个意思，有灵之物皆有善恶之分，人如此，鬼亦如此。他虽明白木鱼所说的当是事实，可直到亲眼看到这树中住肯为村民拼死抵挡同类进攻，而村民又肯拼死守护它，才真正相信鬼怪也有善类。

树中住见魏清明沉默了下来，缓缓讲述起来：“数百年前，一道雷击劈中了这颗槐树，自槐树死后我便渐渐有了意识，刚觉醒时我体内只有对吞噬魂魄的渴望，任何靠近槐树的鸟兽都会被我吞噬。可我无法离开这棵槐树，随着树周边的尸骨累加，敢靠近的鸟兽越来越少，吞噬魂魄已完全无法满足我的渴望，于是我只得尝试吸纳月之精华。随着修炼，我渐渐压制住了对嗜魂的渴望，灵智也开始增长，也明白了自己就是这槐树的魂魄所化鬼怪。”

魏清明再次抬起头来，仔细听着树中住的讲述，鬼怪的形成往往意味着一场悲剧，原本他是毫无兴趣知道的。可此时，他却十分渴望知道树中住的形成过程。

而周有礼此时也将魂力收集的差不多了，收集魂力之时他就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发现两方没有动手，反而相谈甚欢的样子，就快步走了过来，正好听到树中住的讲述。

“灵智渐长之后，我开始感受到了孤独，在这死寂的山谷中只有我一个意识，可恨的是我完全无法脱离槐树十米范围之内，这种被囚禁的感觉简直要令我发狂。之后我开始清理树木周边的尸骨，清理之后再次有鸟兽敢靠近我，那是我对孤独的恐惧远远胜过对魂魄的渴望，于是我不再杀害靠近的鸟兽，反而还帮助它们对付野兽天敌。慢慢的山谷中动物越来越多，在百多年前一群人类在追捕猎物之时发现了这里。人类真是个有趣的物种，我作弄他们，他们反倒将我视若神明，祭祀礼拜，还在这里定居了下来。看着村庄不断壮大，看着一户户人家抱着新生儿来树下祈福，看着这些孩童在树下玩耍长大，这世界真是有趣了不少，我怎么忍心看着他们被残害呢！”

树中住缓慢的语调充满了感怀，魏清明能听出它与这些村民的感情深厚，如同一位慈祥的长辈，关爱着后辈。

“我明白了，前辈对村民之恩情令人动容、钦佩。”

魏清明露出一个微笑，向树中住行了一礼。他之前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会向鬼怪行礼，但这一礼却是发自真心对树中住拼死保护村民的钦佩，同时也是与之前盲目的自己挥别，所以行的坚决而郑重。

树中住虽是因无法移动这特殊的原因才被迫摆脱了阴煞之气的控制，但这也证明了一点，就是鬼怪有了灵智之后，所作何事自己是能够控制的，与树中住一样抱着善念的鬼怪是存在的！

树中住问道：“哦，鬼差大人不打算除掉我这只鬼怪了吗？”

魏清明笑着反问道：“你是神不是鬼，我为什么要除掉你？”

接连经历了鬼卫叛变屠戮人类，树中住拼死保护人类这两件事后，魏清明心性终于有了转变，从这一刻起，他心中的理想真正从除鬼变作了除恶，不论人、鬼、妖只要作恶他都不会放过，只要行善便可原谅！

包柳芯在一旁看着魏清明的笑脸，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包柳芯明白他终于解开了从小便给内心套上的枷锁，那种不分对错缘由，除尽鬼怪的志愿对本性善良的他有些过于沉重和扭曲了。

“神？哈哈哈……”树中住像是听闻一个有趣至极的笑话，大笑起来。

魏清明却不是说笑，他暗想，被人类供奉，承受供奉和香火，危难来临之时保护信仰其的人类，这不就是神吗?因此称树中住为神有何不可？它比那些受万民供奉却对世间苦难视而不见的满天神佛来说，更配称之为神！

“前辈可知此地为何出现这么多鬼怪？”

包柳芯顺势询问道，树中住毕竟有着数百年的阅历，既然不是敌人尊称一声前辈也是应该。

“两位大山少年英杰，前辈不敢当，称呼我一声树老便可。”树中住叹息一声说道，“此地原本只有一些低阶小鬼，为了保护村民不受鬼怪侵扰我便将气息散播道远处吓退鬼怪。可却没想到不久前此地东南方的桃止山突生异变，导致方圆千里的鬼怪全都往那汇聚，我的气息反而引来高级鬼类连累了村民，要不是侥幸遇到三位今日神树村真是在劫难逃。”

“桃止山！”“桃止山？”

魏清明与包柳芯向周有礼望去，三人听闻桃止山异变后的反应，唯有周有礼是惊奇的语气。

周有礼解释道：“桃止山是传说中的四大鬼山之一，据说这鬼山乃是天地阴阳交汇之所，原本我们提及过的鬼门关多半是在鬼山附近，只是相传鬼山的位置和形状总是在不断变化，所以没人能准确说出四座鬼山的确切位置。”

没等魏清明有什么反应，树中住就奇道：“不错，没想到你个人类还知道鬼山！鬼山位置确实是每数十年就变化一次，但其变化有着一定的规律，我虽无法远离此地，但却能通草木之灵，方圆数千里的山林变化都逃不过我的感知，又痴长了几岁，所以能够知道如今桃止山的却确位置。”

“桃止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魏清明心中奇怪，这鬼山是鬼门关的源头，但名头却远没有鬼门关来的响亮，数百年来也并未在这种地方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件，所以他只世上有鬼门关，却不知有鬼山。

“鬼山能连通阴界，但与寻常阴阳通道不同，鬼山只许由阳入阴，不得由阴返阳，而且鬼山附近的黄泉业力极强，所以我认为鬼山就是黄泉在阴阳两界的通道。因为业力的影响鬼怪一般是不愿靠近鬼山附近的，但就在数月前大量魂魄涌入鬼山。我从同瘟鬼的交涉中得知，因魂魄的不断累积大大超出了鬼山的收纳极限，许多魂魄阻塞于鬼山附近，长期的滞留使得鬼山附近阴气暴涨，而且大量魂魄被阴邪之气所侵化为鬼煞，它们这些高阶鬼怪受此吸引才开始往鬼山汇聚。”

“岳城！”魏清明勃然色变，他立刻想到的就是岳城那些消失的魂魄。包柳芯与周有礼听他一说也立刻猜到了这种可能，毕竟他们曾经为此讨论过。

魏清明还是有些不愿意相信的问道：“树老可知那处魂魄数量几何？”

“数以千万计，我从未见过如此之多的魂魄汇聚一处，其散发的能量即使在此处我也能够感应得到，否则也不会吸引到无数鬼怪了，你们人类世界必然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吧？如此数量的魂魄也只有如今的人类能够轻松达到。”

树中住的话语彻底证实了魏清明心中所想，如此数量的魂魄，又是在襄州不远处，只有一种可能了。而且从魂魄数量来看，武峰诸城的百姓魂魄也一定同归了这里。只是不知这是鬼山的强大业力所致还是人为的牵引？如果是后者那问题就严重的太多了。

“怎么办？”包柳芯小声的询问魏清明。

“先汇报魂殿吧。”魏清明沉声道，如树中住所言属实那鬼山附近聚集的鬼怪将达到空前的高度，魂魄形成的鬼煞算是一种最低级的鬼类，这种鬼还没有正是成怪，其没有意识，但魂力相对纯净，是鬼怪最喜欢吞食的东西，对任何等级鬼怪的吸引力都十分巨大。

“你们不会是打算前往鬼山吧？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送死的好，据我感应这次鬼山附近可能有天级鬼怪出现！”

“天级！”周有礼惊呼出声，那种东西呼口气他们就要完蛋，不久前在天级虎妖近乎玩闹追赶下险些丧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树老放心，我们有自知之明。”魏清明苦笑道，虽已释怀但被一只鬼怪担心，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树中住再次出声：“我劝你们还是尽快离开吧，这里也算不上太安全了。”

“那这些村民也要迁离此地吗？”魏清明却有些担心这些村民，如今树中住虚弱的无力战斗，他们一走再有鬼怪出现村民就凶多吉少了。

树中住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我曾劝过他们，但他们坚决不愿离开家园，况且没了我保护他们也走不远。”

魏清明本想说，他们可以护送村民迁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他想到了距离这里最近的那几座城市情况，这些村民如今的情况反而远比城市中要好的多。此时他真不知道，劝村民去到城市之中，对这些村民是好是坏了。

“我们不如留在这里等待魂殿的消息吧！”包柳芯提议道。

“嗯，好主意。”

魏清明和周有礼都立刻赞同，此时他们不宜贸然行动，留在这里还可以顺便保护村民。

树中住哈哈一笑：“几位真是与我听闻的鬼差不太一样啊！”

魏清明等人不知道他所听闻的鬼卫是什么样，但肯定不是什么好印象，也就不想去询问了。

树中住将木泰召唤了过来，将三人欲留宿村庄的消息告知了木泰。木泰闻言大喜，热情拉着魏清明的手就往山洞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