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除非解除契约，否则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既然如此又何必日日忧心呢？”紧接着他又笑嘻嘻的说道：“不过我确实很好奇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爱尔弗莱德肯定会老成一副骷髅架子，这点毫无悬念。但我会不会变成一个婴儿？然后婴儿又会变成什么？契约会不会让我那早死的老娘复生，把我塞回她的肚子里去？”他似乎觉得这个推测十分有趣，哈哈大笑起来。

“我想比起这种胡思乱想，你更感兴趣的应该是上升为第一使徒，我的第二使徒大人。”巴萨罗穆故意把“第二”咬字加重，埃尔果真变了脸色。

“巴萨罗穆，还是你更合我胃口。”埃尔冲着身侧的人点了点头，好像已经做了什么决定。

这一刻，巴萨罗穆望着天地尽头的一片昏冥长舒了一口气。

黑暗阴森的密室之中，爱尔弗莱德仍旧蜷缩在火炉边取暖。他把青灰枯槁的双手伸到炉火上方，让火焰的炽热舔舐/着布满皱褶的皮肤，红色的光在他枯树枝般的指缝间窜动，他恍恍惚惚似看见这双手回到了年轻时的样子。

那是一双修长好看的手，白皙的皮肤下依稀可见蓝紫色血管，那皮肤就好像是某种透明的物质组成的。他的双腕灵活有力，不仅能够轻松的弹奏钢琴，还能拉开硬弓射中百步外的靶心！但他最喜欢做的还是用那双手将那些掳掠来的年轻姑娘的脖子掐断。在掐断她们的脖子前，他会做些更有趣的事情，聆听她们的哀嚎会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凌驾人间的帝王。

但是现在他只能蜷缩在阴暗的密室里，借助火焰保持身体的温暖，衰老不仅让他失去了充沛的体力，还让他失去那些曾经给他带来快乐的欲望。他竭力想要留住那些欲望，但是他们就像从指缝里流掉的水一样消失无踪。他从拼命要抓住欲望的尾巴，到只能对着它的背影望眼欲穿，再到疯狂的寻找。最后他失败了，颓丧的跌落下来，佝偻着身体落入这片死气沉沉的黑暗，再也看不见一点欲望的影子。

那色彩斑斓的梦影在回忆里溜过，让他渐渐萌生出恨意和怒火。他很高兴，无论身体如何衰老，总还保有生出愤怒的力量。于是他放任怨恨和怒火燃烧，直到它们烧尽他苍老的身体，然后引爆一场惊天动地，叫那些没日没夜纵情于欲望之海的混账东西们吓一大跳！

呵呵呵……他发出一串嘶哑的笑声，声音就像破旧的风箱在喘息。事实上他笑到后来真的咳了起来，并且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喘息了很久才恢复平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具破旧的身躯真的已经濒临极限，如果再不寻求突破，他很快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曾经让他们三人突破瓶颈，一跃进级为高级魔法师并助他们在十二使徒名额争夺中脱颖而出的共生契约已经成了他们的桎梏。现在是该摆脱这个桎梏的时候了。

共生契约是恶魔发明的魔法，跟那种存在打交道多了，也能渐渐了解他们的脾性。对人心的玩弄是它们永不厌倦的爱好。而这个共生契约则充满了这种恶趣味——三人中最爱享乐、一心追求肉体乃至精神极乐的正是他爱尔弗莱德，而他快速衰老，失去了对欲望的兴趣；最看重力量和崇高地位的埃尔则越变越幼小，这使他逐渐失去力量和威严；巴萨罗穆的情况则叫人困惑，他既没衰老也没变小，而是十数年如一日，似乎时间已经在他身上定格了。

巴萨罗穆对恶魔的把戏嗤之以鼻，或许说他已经恨之入骨才更贴切。但是衰老也有意料之外的好处，因为它和死亡直接相连，作为一名黑巫师，他发觉越是衰老，他身体里聚集的死亡能量越是丰沛。现在它们已经像一片波澜壮阔的大海，连他自己都会被这无穷无尽的能量所惊吓。他由自身的情况可以推测，埃尔所拥有的死亡能量一定是在下降，虽然他仍旧保留着第二使徒的地位，但是他的实力是否还能保有当年的强盛？

所以这也是埃尔迫不及待想要干掉巴萨罗穆的原因吧？

说起巴萨罗穆，其实爱尔弗莱德原本打算除掉的并不是他。比起埃尔•花虫，巴萨罗穆显得更加坦然率真，真实性情的流露才能叫人着迷。但是巴萨罗穆千不该万不该选在这个时候受伤，而且是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爱尔弗莱德可没有耐性等待他伤愈，再和他联手去对付埃尔那只臭虫！

或许我以后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爱尔弗莱德心想，留着那只臭虫很可能是不明智的，但是我已经别无选择。有时候巴萨罗穆显得有点理想化，这点在其他人眼中看来是幼稚，但在我看来却充满趣味。可我现在已经老到感受不到任何趣味，所以只能牺牲掉你了，可怜的巴萨罗穆。

这时他的思索被打断了。炉火里亮起了一道魔法闪光，把暖红色火焰染成了幽幽碧绿，随后埃尔那张带着邪气的娃娃脸从火焰里浮现出来。

“亲爱的爱尔弗莱德，”火焰里的臭虫叫道，“我已经说服巴萨罗穆和我一起前往边缘山地，你可以依照我们的计划开始行动了。我们估计两小时之后就能到达那里。”

这么快？爱尔弗莱德颇为吃惊，但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耷拉下眼皮，嗯了一声：“我会好好布置的。”

埃尔发出愉快的笑声：“那可真是太棒了！合作愉快，我的老伙计。”

火焰恢复了正常，爱尔弗莱德在离开前最后一次贪婪汲取火焰里的热量。然后他颤颤巍巍的从炉子前站了起来，全身的骨骼发出几声呻吟，似乎不堪支撑他身体的自重。他从骷髅头造型的储物戒指里取出法杖，让它像拐杖一样撑住身体，这才让自己的身体稳定下来。

“但愿我重新回到这里时，将不再需要这个火炉。”他看了看他的法杖，“也不再需要像这样拿着法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