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老瑞克被避风港的风盗发现时，他正趴在一根燃烧着的安魂木上，一群银尾游鱼绕着浮木游动，争相将其推上岸边。当时正值涨潮时分，人们救起了老瑞克，那群游鱼也不见了踪影。

事后老瑞克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依稀记得米利亚的笑脸，他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就安然入眠，一觉醒来就漂回了避风港。

时间回到两天前。艾林坐在冰山最高处，看着那道安魂木上的身影慢慢远去，直到火焰守护的光芒彻底消失在海平线上，他才收回了目光。

海风送来祭坛上的声音，血腥杀戮已渐近尾声。然而月光的红色并未退去，反而渐渐加深。那些充满怨毒的灵魂仍旧盘踞在那些尸体里不肯安息，它们站在祭坛上，冲着艾林这个唯一的活人嘶吼怪叫，似乎还没尝够血肉的鲜美。

艾林的指尖一下下轻敲着身下的冰块：“是时候该结束了。”

轰隆——海水动了一下，海面下传来一声闷响。他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分明听懂了巨响代表的意思：“那就放手去做吧，我的主人。”他向四周环视，冰山上除了他空无一人，海面上也是空荡荡的：“不是吧？你、你在跟我说话！你竟然真的存在，我还以为那些怪梦只是我的胡思乱想。你到底在哪里？”

海面下又传来一阵长久的闷响，轰隆隆的如同闷雷在海底滚过，震得整座冰山都微微颤动。这回巨响传达出的意思比较复杂：“我与您同在，我的主人。我本不想这么快露面，但是冰崖上那位已经等不及了。您也看见了那些堆成山的沉船和尸骨，还有快要填满外湾的幽魂怨鬼，这些都是那位的杰作。千百年来，她在寒冰荒原上四处展露神迹，吸引大批朝圣者前来，却又以各种借口将他们拒之门外，使得他们葬身海底。她从来到这里就没干过一件好事，只会攥着信仰这把利器，处处和我作对，而我才是真正的守护者！用人类的话说，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婊子，她喜欢年轻美丽的肉体，只要发现了目标就会手段百出，威逼利诱，直到得到对方的全部。她的手段您也领教过，那是她最常用的一招，利用对方的恐惧进行恫吓，再拿荣华富贵进行诱惑，直到其屈服，与她签订契约。只是我没想到在您身上应验的竟是蔚蓝眼泪，但细细想来，我们这些存在最怕的不就是那个么！”

“蔚蓝眼泪？”艾林深吸了一口海风，“多美的名字，置身其中就像悬浮在一滴蓝色的眼泪当中，但是时光却就此停止，受罚的灵魂连琥珀里的虫子都不如，因为虫子会死去，而灵魂却不灭。美丽背后却是多么残酷的刑罚，就像这月光……”

他站了起来，看着天空朦胧的血月：“月光不应如此。”

海中又响起一阵闷雷般的回响：“月光见证了太多，难免也会染上杂质。”

“是啊，很多事情，唯有月光是唯一见证。”他沉默了一下，“就让我亲手摧毁这座祭坛吧。”随着话音，他手中亮起红光，一颗硕大的烈焰陨石从天而降，呼啸着砸中祭坛。随着一声巨响，那些尸体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火焰吞没无踪，祭坛缓缓倾倒崩塌，一点点沉入海底。当最后一簇火苗自海面上消失，月光也恢复了原有的颜色，在波涛上洒下点点碎银，竟是难得的平和。

艾林吐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但是海底的闷响却表达出不同的看法：“您今夜虽然摧毁了这座祭坛，但却无法摧毁每个人的心中的那座。如果您拿回属于您的力量，就可以办到了。”

艾林却摇了摇头：“或许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并非你的主人。我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么伟大的理想，我只想达到我的目的。现在我该继续出发了。”

他召唤出了一头巨大的鲸鱼，跳到它的背上，鲸鱼便向北方游去。冰山却忽然在身后剧烈的震动起来，那个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焦急：“主人，如果您一定要前往那里，也该由我送您过去。”

艾林疑惑的看向身后：“你？可是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一直在您脚下啊。”那个声音回答道。

紧接着，不等艾林做出任何反应，那座巨大的冰山就突然从海水里升了起来！

它一边上升一边还在往一个方向缓缓转动，整个海峡都在这个活动中震动轰鸣起来。水流不断向两边分开，也渐渐露出冰山隐藏在海面下的部分。这些淹没在海水中不知多久的寒冰，竟依次呈现出了眼睛、嘴巴和脖子的形状——这分明就是一颗无比巨大的龙头！

艾林恍然大悟，原来他刚才一直站在上面的冰山就是龙头上的独角！他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连尖叫都忘了。

水流仍旧从龙头上哗哗的流下来，形成一道道水帘，那双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其中燃烧着蓝色的流火，正是艾林在梦境里看见的那双。

巨龙低下了头，将龙角伸到艾林脚下：“冰龙雅各布，愿意为您效劳。”

艾林再次登上了龙角，冰龙动了起来。他们沿着冰湾东岸向北而行，沿途掀起滔天巨浪，拍击沿岸悬崖峭壁，而前方远远的还时不时翘起一条巨大龙尾。艾林终于明白这条龙到底有多大，它的身体围着内湾绕了一圈，将大漩涡护在自己身体组成的壁垒当中。冰龙一动，一场远比龙吐水还要大的风暴也紧跟着来了，而这次他却稳稳坐在巨龙头顶，只需用魔法护盾挡开冰雨和狂风即可享受这段震撼人心的旅程。但是冰龙的呼吸却形成浓厚的蜃雾，让他无法看到远处。

当大漩涡造成的巨大轰鸣穿过暴风雨传进他的耳朵时，他略微有点失望，雅各布似乎发现了他的失望，立即吹出一口狂风，将挡住视线的蜃雾吹得干干净净。他在龙头上将大漩涡一览无遗，它的中央呈现深不见底的蓝黑色，好像一只仰视着天空的眼瞳。接着他们绕着这只巨眼转圈，一路声势浩大，直抵冰雪神殿下方的寒冰阶梯。

冰龙雅各布看着艾林站到了阶梯上，似乎欲言又止：“您一定要进去吗？”

艾林望着阶梯尽头那座美轮美奂的冰雪宫殿，回头看向雅各布，它那双流溢着蓝火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他点了点头：“进入这座神殿毕竟是我最初的目标，总是要进去看看才行。你的提议我以后会好好考虑，但肯定不是现在。”

雅各布闭了闭眼：“可我现在更关心的是您的安全问题。”

“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得手的。”他说完，开始攀登起了长长的台阶。

雅各布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没入台阶尽头那扇大门之后，才渐渐沉入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