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新月如钩,阴云密布。
村妇为了表达安全送回村落的谢意,留下了三人。晚餐过后,艾泽觉得有些撑,出屋子准备散步。见妇人正在院子里面做活。
“忙着呢?”艾泽问。这会儿他才特别的关注这个女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岁左右的岁数。脸上已经长出细细的皱纹,双手也长着厚厚的茧子,这不是一个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和双手,“需要帮忙吗?”
女人抬起头,没有放下手里的活回答:“哦,是恩人啊,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平时这些活也是我一个人干的,习惯了。你快回屋子休息去吧。”
艾泽没有走,继续问:“你结婚了吧?”
“嗯,结了。”女人低着头,继续弄着手里的活。
“你男人呢?”艾泽追问。
女人语气变得有些哽咽:“不知道,好久没有消息了,也没找人托来消息,好几年了,怕是已经死了吧。”
虽然夜色凝重,可还是能依稀的看见她眼里闪出的泪花。
艾泽能看出她在抑制着自己心里的痛苦不让自己表露出来,在刻意地装作坚强。他抬头看了看弯弯的月亮,沉默良久,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最终他还是开口问道:“他去哪了?”
女人放下手里的活,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面,注视着艾泽,这个在不久之前刚刚救过自己的男人,苦笑了一下回答:“几年前部落打仗,基本所有有力气的男人都被抓去充军去了。临走之前要我等他,可是几年过去了,是死是活到现在也没有个消息。”说着说着,她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打仗?为什么?”艾泽问。
女人摇头。
“不知道。”
在他还没有成为死神之前,他所出生的村子就跟现在这个村子差不多,有上千家住户,几个紧挨着的村子形成了一个部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打从他记事开始那里就天天都在打仗,仿佛战争就是这个世界永远的格调,至于战争为了什么直到现在他依然弄不明白。
眼前这个女人的男人就像当初的自己,不得已走向战场,甚至跟自己一样,到底自己在为谁而战,为什么而战,战争的意义在哪,自己是否还会活着都不清楚。
不过至少他比自己幸运,因为他还有妻子这个挂念,不像自己,无父无母,连兄弟姐妹也没有,连个可以挂念的人都没有,他也想那个男人一样可以有一份牵挂。
几百年过去,他一直活得浑浑噩噩,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自己,虽然穿梭在熙熙攘攘的都城、街道、教堂、庙会、街道……可是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有时,他走在街上见到那些带着家人,领着孩子的路人,一幕幕温馨的场景,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虽然他们不像自己拥有永恒的寿命,可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却享受着无尽的快乐。
不像自己,无限的生命里没有一点快乐。
直到遇到周晓的那一刻,就在看到周晓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生命突然有了活力,生命开始变得有意义。她是自己的天命,天选之人。也许她才是自己真正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可是她已经不在了,是因为自己,无论是间接还是直接,她都是因为自己而消失的。
所以,他能体会眼前这个女人的心情。
“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有心爱的女人,我能体会失去至亲的疼痛。”艾泽小声说着,他怕声音太大会勾起两人更痛的情愫。
女人擦了擦眼泪,目光柔切:“原来恩人也有心爱的人,她一定很漂亮对吧?”
“嗯。”艾泽点头,回想起周晓的音容笑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也是我最爱的女人。”
不知道怎的,他脑海中同时浮现出了蕾欧娜的样子,不可否认,对她的情感也是特殊的。尽管他不想承认,却无法否认。
“那她是怎么?”女人问。
她没有把话问全,是不想说的太直接而刺激到自己的恩人。
“因为我。”艾泽站起身,仰望着夜空,“是我害死了她。如果不是我,她一定还在快乐的生活着。”
“她是为了保护你吧?”
“你怎么知道。”
“猜的,女人的自觉。”女人回答。
“嗯,你说的对,她是为了保护我死的。”艾泽动容的说,周晓咬舌自尽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这个永远都挥散不掉,只要自己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是我害了她。”
女人笑了笑,摇摇头:“不是的,你是个好人。我能理解她的心情,你也不要太悲伤了。”
艾泽想起惨死在自己手中的十万神魔族人,还有拉塞尔等等……
“我杀过很多人。”艾泽说。
“他们一定都是坏人。”女人坚定说。
坏人吗?那些神魔两族的战士,法师,他们也有家人,他们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自己的族人而战。这样想,他们真的算得上是坏人吗?
自己亲手破碎了无数的家庭,他们的家人就像面前的这个妇女一样,没有男人,整日整夜的期盼着,祈祷着自己的男人能够平安的早点回来。可是却永远都回不来了。是自己亲手酿成了这样的悲剧,无数人的悲剧和悲恸。
他们爱自己的家人一点都不会比自己爱周晓更小,可是他却为了帮周晓报仇,把无数人命统统作为陪葬。要说起坏人,自己才是真正的坏人恶人了。
他摇摇头,脸上划过惭愧:“不,他们不是坏人,我才是。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坏的人了。”
女人不解的看着他,却怎么也搞不清楚他这句话的意思,这个救过自己一命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
艾泽看女人一脸疑惑,勉强的笑了笑:“不早了,该休息了。”说着就回了屋子。
睡梦中,他听见阵阵的呼喊和哀嚎声,他翻然起身,看见外面火光冲天。他摇醒了还在沉睡中的泰坦和龙。
“醒醒,醒醒!出事了!”他叫着。
泰坦一脸睡相,眯着眼睛,哑着嗓子问:“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跟我出去看看!”他指着窗外。
外面火光冲天,是房屋在燃烧,还不止一间,应该至少有十几间,几十间。而且外面还传来厮杀的声音。
“我的妈呀!这是怎么了?”泰坦已经惊醒过来。
他这几天为了照顾艾泽,很久没有睡个踏实觉了。
女人匆忙忙的从外面跑进来,点燃了炉灯,昏暗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把她恐惧的面容衬托得格外显眼。
“恩人快走吧!不知道是哪个部落的,冲进我们村子杀人了!”女人叫嚷着。
这样的场面,艾泽似曾相似,他在没死之前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他们的存在也在深夜遭受过好几次这样的突袭。这是一种可怕的经历,至今他已身为死神,那种植入在记忆和内心中的恐惧感丝毫没有消退。
他定了定神,问:“他们为什么突袭你的村子!”
女人摇头:“不知道!你们快走吧!千万别卷进来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算是知道,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是聊这些的时候。
她催促着。
一向沉默寡言的龙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慷慨激昂的说:“不怕,有我在。我去帮你赶跑那些坏人!”
艾泽从来没想过这个给人感觉羞涩腼腆的人还有如此一面。
“你别逞能,我们都不知道外面到底来了多少人,是什么来头!我看我们还是先撤吧!万一是路西法派来的呢!?”泰坦有着不同的意见。
“我们修法之人不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你个懦夫!”龙瞪着泰坦厉色道。
泰坦不服,叫嚷:“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我是懦夫?我呸!大哥被打晕的时候,还不是我一马当先,你干什么去了你!?现在说我懦夫!”
村妇赶紧劝道:“别吵了!这个胖子兄弟说的对,你们还是赶紧逃吧!”
“你看!就连这位大姐也让我们赶紧逃,你还逞什么英雄!?”泰坦质问。
龙一脸不屑:“哼!要逃你就逃,我是不会逃的!”
艾泽见识过这两个人互相吵架的功力,真是恼人的很,喝止道:“别吵了!还吵来吵去的,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都不许逃,跟我出去会会这群夜袭过来的匪人到底什么来头。”
罢了,不由分手,唤出手中死神之镰就已经跃窗冲了出去。
村妇哪里见过这样的戏法,吓得不禁长着大嘴,半响说不出话。
泰坦见女人惊讶,道:“这位可是诸神中死神的化身,遇到他是你的幸运,你们的村子有救了!”
说着也不由分手随着艾泽出去了,龙也紧随其后。
艾泽冲出去的时候,泥土的街道上已经横七竖八的倒着不少的尸体,几乎都是妇人,老人,儿童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对手无纯铁的人还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艾泽心中不禁愤怒,大喝一声冲进了人群。
众人杀得兴起,村民四处逃窜,突然间一个人提着一把漆黑色的镰刀冲将进来,不免吓了一跳。
骑在马上的那个壮年男子看到那把镰刀的时候,脸色都变得惨白,嘴里支支吾吾的说着:“妈……妈……呀,死……死……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