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零在院子里教他六岁的儿子练武，楚霜霜脸露微笑，心中感到很温馨。旁边抱着小平凡的堇却一脸的平静。

楚霜霜看了看不苟言笑的堇，她叹气道：“你们几个姐妹，我就是觉得你比较特别，你都不会笑吗？”

堇是任平生派给楚霜霜的八大侍婢之一，平日里照顾小平凡的事情本都是铃兰或者紫鹃负责，可是今日其他人都不在。因为桂王府的这处别院平日里很少有人打理，一众丫鬟忙出忙进，不是打扫就是在整理从桂王府匆忙之间拿过来的行李，有几个还出门去购置米粮去了。只有堇待在了楚霜霜的身边。

“王妃，为什么要笑？”堇的脸上依旧是目无表情，“不过是在练武，而且林管家太心软。”

楚霜霜看着堇抱着小平凡的那双手，那双手上满是伤痕。这一点和其他的丫鬟都不同，其他丫鬟的手当然不会是滑如凝脂，但也不会这么斑斑驳驳。

“你受了不少苦，你们各人的遭遇似乎都不一样。我都没细细问过呢。”楚霜霜目光中带着温柔。

但堇却依旧是一张冷冰冰的脸面，她抱着小平凡生硬地答道：“我叫堇，孤儿，十六岁。五岁在桂王身边侍候。”

“我没叫你说这些，我是问你的家里情况，我是问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我不知道过得好还是不好。我懂事以来都在练习……”

楚霜霜自然知道练习的是什么，她突然对着零喊道：“喂，这丫头和以前的你很像啊。”

零对他儿子林长乐交代了几句，回身走到楚霜霜的身边，他打量着堇，摇了摇头：“不像，这丫头虽然目无表情，心里面却满含着愤怒，她还有感情。我那时候是连愤怒都没有的。不过，她很像一个人，你最熟悉的那个人。”

堇没有反对零的说法。

楚霜霜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她知道零说的是“清”。楚霜霜为了掩盖自己的伤感，她反而微笑着对零说：“堇说得没错，你怎么变得这么温柔了？以前你当教官的时候，我们一帮人可是受了不少苦的。”

零却一脸迷惑的神色看着楚霜霜：“都已经完全换了一个身份，换了一个时空，你以为我会看不开吗？没有感情的是零，不是我林长庚。”

楚霜霜失声笑道：“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你我重生，就等于重新出生一次。脱离了组织的控制，脱离了那个天天你死我活的特工生活。我傻啊？想不开干嘛？我现在可是有老婆、有孩子，在家里炒上几碟小菜就是一天。过上陶渊明的日子，有何不好？”

楚霜霜一愣，她没想到零想得这么透彻。楚霜霜呆呆地想着：“那我呢？悠然见南山。的确是很好很好。”

零不再管发愣的楚霜霜，他继续耐心地指点着林长乐的武功。

堇却突然问道：“重生是什么意思？”

楚霜霜摇头不答，她开始想起任平生了。

“王妃，堇有一事不明。”堇又问道，“你怎么选了离桂王府这么远的一所住处？为什么不选只隔三条大街的那所别院？”

楚霜霜望了望堇，然后悠悠地说道：“堇，你最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见不到他的时候。”堇的回复机械而快速。

“如果知道他就在你附近呢？”

“思念会减轻一点。”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距离越远，你的想念便会越深，你的想念越深，那你和他的相思便会更加铭心刻骨。”楚霜霜带着娇羞对堇解释，“我想着他，他想着我，这段想念会随着距离而加深。我就是要让桂王他想着我，知道我离开他远远的。”

堇摇了摇头：“不明白。”

“那你现在有没有在想着阿弦？”楚霜霜的脸上带着坏笑。

堇的神色微微变了，但随即又恢复那副没有感情的脸，她只是继续机械地拍着小平凡的后背，但那几下轻拍在楚霜霜听来，却已经乱了节奏。

“零说得没错，她的确很像清。湖面上是平静，下面却是汹涌澎湃的暗流，她这样很容易出事的。”楚霜霜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她眼前又浮现了清身死那一刻。这打扰了楚霜霜观看零教授武艺的兴致，她霍地站了起来目视着天际。

“堇，你今晚跟我走一趟！”

堇只是点了点头，没有问究竟去哪里，也没有问究竟去干什么。

入夜，万里晴空下，两道黑影在京师的民居屋顶之间飞舞盘旋，仿似是两只风筝在一前一后地互相追逐。

楚霜霜在前，堇在身后，她们掠过一栋栋灰色的屋顶，终于在一个普通的院落前面停了下来。楚霜霜指了指一间小屋，示意让堇去看。

堇看了一下，低声答道：“一家四口，老男人一个，六十左右。一对年轻夫妇，都是二十几岁左右年纪，小孩大约五六岁。主子，他们没什么可疑之处，也不像身有武功。”

楚霜霜轻轻敲了敲堇的脑袋：“我叫你看这个吗？我是叫你看看他们脸上的表情。”

“都在笑，有什么可疑之处吗？”堇依旧是语调阴沉。

“傻瓜。闭上眼睛。”

堇依言闭起了眼睛。

“你现在心中什么都不要想，你想像一下，那对夫妻是你和阿弦，那个男孩是你和阿弦的儿子。”

堇苍白而沉静的脸依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肚子里还怀了一个！”楚霜霜继续说着，“不对！不是一个，还是双胞胎！是龙凤胎！他们动了，在踢你的肚子，你的大肚子被他们的小脚踢得动了一下。又一下。”

堇突然身体晃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常。

“怎么样？你不觉得很高兴吗？”

“高兴？”堇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好了，你慢慢琢磨吧。我们回去！”楚霜霜拖起还在沉思的堇，飞跃向别院的方向。

“王妃，你是想让我笑吗？”堇却突然问道，“只要你下令就可以了。”

“我不是想让你笑，我是想让你不要掩盖自己的情感。”楚霜霜飞掠间露出了苦笑，“你的武功很好，可能是你们几个姐妹中最好的。你的反应也快。的确是很有资质。可你既然跟着我，那就不再是“水中月”的一员。我要你当一个平常人。”

“平常人？”堇又再重复着这句话。

“你如果愿意，明天我就叫王爷让阿弦娶你！”

堇突然停住了脚步，她浑身居然在颤抖，那表情不是在高兴，而是在痛苦？

楚霜霜很诧异，她自问并没有看错堇对阿弦的情感。就在楚霜霜想出言仔细询问之时，她的一双邪眼看到了黑暗中有俩个黑衣人在别院的墙边一跃而入，看身形，楚霜霜就知道那是俩个女子。

“不好！”

楚霜霜顿足。她猜到来人大概是谁，怕的却不是这两个人的图谋。楚霜霜怕的是这两个人要是伤在零的手下，可就麻烦大了。

楚霜霜急忙带着堇追了过去。楚霜霜用一双邪眼搜寻了一下，只见黑暗的别院中，那两个黑衣人人到处摸索着，笨拙地前行。零却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盯着这两个人了。

“傻瓜，玩这个你们太嫩了啊。不行，不能让零下杀手。”楚霜霜低低地装了两声猫叫。

那两个黑衣人被吓到了，慌乱中不敢再动。零也停下了动作，他的手中赫然已经握住了一把匕首。

“好险。要是让零杀了这俩个傻瓜姐妹，我可就麻烦了。”

楚霜霜突然又装出狗吠的声音，这几声狗叫学得惟妙惟肖。那两个黑衣人慌了，她们居然一跃而起，慌乱地在夜色中翻过别院的门墙，落荒而去。

零早已知道是楚霜霜在捣鬼，他跃到楚霜霜的身边问道：“喂，你干嘛？我一两招之间就可以干掉他们了。”

“你杀了她们，我就麻烦了。人家可是靖南王的掌上明珠。”楚霜霜自嘲的笑了。

零却冷笑道：“我追过去，半路上把她们宰了，毁尸灭迹。”

楚霜霜摇头道：“何必多所杀生？你现在可是林长庚，没有我的命令，不能随便杀人。你听见了吗？堇，你也吩咐姐妹们，下手要有分寸。”

堇恭谨地点了点头，零却脸露不屑的神色。

楚霜霜摇了摇头，她看着远处那两个笨拙地飞跃的黑衣人，却是一脸的苦笑：“难道，我的心也变软了吗？”

“你的心本来就太软，不然也不会死。阿四的本领我知道。那一枪本不会伤到你的，你犹豫了。”零的神色依旧是不屑一顾，“身为你曾经的教官，我觉得很失望啊！”

“去！回去抱着你老婆孩子去！”楚霜霜一脚把零踹了下去。零凌空一个翻身，潇洒地穿入了院落中不见了踪影。

楚霜霜很烦，若是按照她原先的脾气，直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也就是了。可现在朝廷和靖南王的关系很微妙，杀了顾惜缘的话，一不小心就要兵戎相见了。楚霜霜不想任平生为难，也就只好先忍一忍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顾惜缘你可不要来逼我。”楚霜霜叹了口气。

堇突然说道：“主子，要不要我去跟着她们看看？”

“也好！你小心点。卓不凡和杨羽的武功很高，你若是见势头不对，赶紧回来！”楚霜霜说罢，不再去管冷冰冰的堇，翻身跃回了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