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后一丝残阳就要没入地平线的黄昏时,破天城散发着莫名杀意的北十二门,缓缓驶出了一辆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马车。
门这个东西自古以来就有很多层意思,比如现在的这个少有人走的北十二门,门里是一片温暖的海洋,人声略显嘈杂却不会心生烦躁,人来人往中只有热闹,而没有拥挤。就连空气里都仿佛充斥着一股祥和安定的气氛,心中不禁生出此地乃人居良所的感觉。
门外则是大不同。
明明是春中,微风中本应含着粉腻的定律在破天城的北十二门外被破坏的无以复加。宛如一件清透的瓷器在想要展示自己华美的时候,却被人狠狠的打碎,又轧碾成粉,洒在了这片天地的春风中。随后这阵阵微风带着莫名的干燥又爆烈的颗粒感,如同钝刀子似得,发出阵阵让人牙酸的声音,呼啸在这片天地里。
本来应该宽大的官道上现在却已经长了一层柔柔的青草,仿佛在证明着这条道路平日里很少有人走;而旁边那时不时突兀窜入眼帘中的或华美,或简陋的墓碑,又仿佛在证明着这条道路人迹罕至的原因。
按照常理,如果在荒野中,如果有墓碑成片成片的集中在一起,原因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此处是大家共同认定的墓地,也就是陵园;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下面埋葬的这个人,死亡的地点距离此地比较近,并且很有可能不是在此处刚好老死的,也不是恰巧旧疾发作病死的,而是直接在这个地方被打死的。
很显然,破天城北十二门外的这片存在,不属于前者,因为城中有专门的区域来供奉的陵墓园,且还有大神通修士布置的阵法,那阵法极为玄妙,想超度就超度,让上天堂就上天堂,每一个亲属在那个地方埋葬亲人,夜里来的托梦都是美好无比的。
只要脑子没有进水,或者有点常识,都不会把这一年四季都阴风阵阵的地方看作是上风上水的良穴。
不过这里也是一个妙处,很多城里的妙人在干妙事时都会说一句妙话:“真是麻烦!这要是在十二门多好。”
马车看似摇摇晃晃,但是马车上的人却纹丝不动,更为诡异的是这辆马车行走间没有一点声音。
轮子离地一个头发丝的距离,上下起伏着,黑马扭动的身子更好比最高深的踏雪无痕,肥硕的马身踩在地上连一点沙沙的声音都没有。若不是御者是一位让人一见就如沐春风的俊美青年,青年身上又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在此时此景下,这个马车绝对能那些普通人当作是那来自冥界的索魂幽灵。
马车上自然是韩家姐弟,辕上驾车的御者也自然是奉命护送的张生。选择走北十二门是张生的主意,韩晓蓉与韩小虎自然没有选择的权利。
马车摇摇晃晃了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那阴森的城门也消失在了视线当中,那从城中就慢慢缀在身后的蹄声也渐渐急促了起来。
张生静静地抚摸着身上的那件法袍,温柔的好似在抚摸情人的秀发,张生虽然没有情人,但他想着即便有了情人,这温柔的程度恐怕也差不多。
此时他的脑海中在想着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自从出城门后就开始思考,一直思考到夜色降临,周围空旷的墓碑中那呜咽的阴风越来越大时,他还没有想明白。
那四个面容剽勇的大汉在城中就跟上了自己的这个马车,并且从来没有掩饰过对这辆马车的杀意,若不是担心在城中动手麻烦,会破了祸不上妇幼的规矩,想必四人早就动手了,如今马车选择了这样一个偏僻的道路,让人兴不起杀人越货的念头都难,十分的合四人的胃口。虽然他们不知晓这条路也合另外一个人的胃口。
张生思考的这个问题与这个无关,作为他第一次接到护送的这种任务,他心中在想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护送的报酬是两件灵器,而劫道的人给自己的报酬是三件灵器,那么自己应该选哪个呢。
做任务图的是什么,自然是一个财字,如果真有这种事情发生了,自己应该如何选择呢,至于他能不能应付过来自身后四个大汉的第一波进攻,他心中是毫不担心,因为从几人的马蹄声还有重重作态来看,四人都是刚过筑基,不论再怎么生猛,仍然不是张生的对手。
当马车走进一个密林,身后的蹄声愈发清晰的时候,张生对那个其实毫不艰难的问题的思考也结束了,让马车停下,跳下马车,拿着那把外表普通的长剑,朝车后的空旷地走去。
张生不是一个道德无底限的人,所以思考刚才的那个问题也只能是排遣路途的无聊,别无它用。
如果一个人散发的气质足够强大,足够特别,那么这个人周围就会有一层无形的东西,这种东西叫做气场,它可以影响周遭环境予人的感觉。
在马车后面负手卓立,闭目养神的张生便在此列,周围树木间灌来的阴寒夜风,来到张生的身前,仿佛变成了温柔的小猫,轻柔的让人心中安定。
他现在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远方再过一会儿就要赶至的四骑身上,而是运用灵觉,注视着二里外的一个小亭里。
小亭有两个穿着道袍的中年人,面容看不清楚,正专心致志地下棋,仿佛周围如山的墓碑对他二人并没有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头上的油灯火光摇曳,映衬着二人的影子忽闪不明,如果身临其境,定会觉得此景应该是来自冥间,让人心生恐怖。
张生不懂下棋,只是单纯地觉得盘面的黑白二子十分富有灵性,一个努力活动着洁白的高傲的身子的白龙,以强大的姿态要对那如蝼蚁般的黑子施以无情的攻击;而那看似杂乱的黑色,却已经坚固残酷地封锁了白龙每一个节点,从布局上看,黑子不但要把白龙困住,还想把它撕个稀烂。
对远处这一对带着高冠,穿着宽袍,聚精会神下棋的二人,张生没有恐惧,也没有警惕。只有一丝疑惑。
机括声响起,张生猛然发现,头前的四骑不知何时,又多出了十余人,且各自都拿出灵光闪烁的射神弩,平端臂前,以娴熟的马术稳定着身形,同时摁下。
以张生强大的自信,也不敢直接挡格这些传闻中,专门针对修士研制的射神弩,一把还好一些,如今多出来的十余人射出的剑雨让张生朝旁边的小林飞去,同时心道:悬赏殿的化神前辈还有那个黄掌柜还真瞧得起自己。
不过就算是躲,张生的动作依然云淡风情,从容不迫。而那些箭矢落到马车上,只是引起了一阵密集的鼓点,连车身都没有摇晃一丝,前面的大黑马好像在嘲笑什么,裂着厚唇。
暂避锋芒的闪避后,张生并没有退怯,在面对新来的那十余个筑基战士后,心中反而充满了强大的战斗欲望,新炼的紫郢剑十分地饥渴。
原来头前的四骑并不是追杀的正主,新加入的筑基修士才是主要力量。
第一波箭雨未能奏效,第二波箭雨又至,悉数取的密林中的张生,那些粗弱磐石的大树纷纷应箭而裂,连绵不觉的箭势展现了对方的狠辣。
张生头也不回,横向朝密林中闪去,方向与小亭下棋的二人相反,同时通过一路上与大黑马建立起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打了一个手势。顿时那肥马展开与之体型毫不相配的敏捷,拖着马车,循着青草下那若隐若现的官道,向远方疾驰而去,车上的一点声音没有,仿佛里面的姐弟二人根本不知晓外面发生的情况。
马上众人看到此景,面无表情,仿佛视若无睹,没有任何犹豫,依然把满腔的情感朝着张生挥洒。
敌人愈是这般,张生愈不觉得对方的目标是自己。他们绝对不向表象般,对那马车毫无兴趣。反而更能说明,这队人的训练有素。
全速在林中展开魅魔身法,只有拖入林中,敌人那些让他束手无策的弓弩才会失效,同时胯下战马的奔腾节奏也会被限制到最低。
修士团队作战,配合的还如此精妙,且协同一致,张生不得不佩服破天城的确是一个美妙的地方,再想起自己的家乡与宗门那里,相比之下,以前见到的波谲云诡根本就若那和风细雨,哪有这里的生死危机。
马车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此时的张生也迎来了第一个劲敌。
由于张生是横向掠过,追踪的大汉可以斜掠,距离相差不多,在张生刻意的控制速度下,第一个下马的大汉带着浑身荧光闪烁的盔甲,持着寒光闪耀的长刀,朝张生所处的地方劈去。
速度,气势均是一流,所取的刀法也是大巧若拙,不但有拦截之意,身形更是没有阻挡身后弩箭行进的路线,如此判断与配合,当属筑基修士中的一流高手。
此时此刻,张生想着,如果此景换做自己的其他同门,是不是会立刻原地横尸。因为即便可以施展冰封术,但后面连绵不觉的射神弩又如何处之。
显然他忘了此时是十余个同阶修士围攻自己,因为张生一直干着以少胜多的事儿。
破天城果然不是低阶法士应该来的地方,还好,张生不是低阶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