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的做法果然赢得了回应,虽然看不到这背对之人的面容,但是从细微处可以看到背对自己之人听到自己的话语后,露出了诧异与有趣。
张生心中十分得意,微笑着望着面前之人转过身来。
无法形容这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张生只觉得这眼中包含了太多太多对生命热爱的情感。
他的样子古朴又有雅意,不算英俊,面容比他的身子更显得苍老,但饱含情感的神目和清癯的面容让张生看起来有一种特殊的安全感。
这个安全感张生只在一个人面前感受过,那就是自己的父亲。
眼前之人的骨节很大,清瘦的面容看起来没有一丝脂肪,充满了愁苦之色,同时还有坚定与慈祥。
他的长相并不与自己的父亲相似,但望着他,张生眼泪几乎就要留下来,瞬间想起了儿时父亲那布满老茧的大手,关怀照顾着自己的时光。
鼻子发酸,沉浸在自己的孩童记忆的同时又感受着面前之人目中的爱护,张生仿佛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又仿佛如一个飘流的浮萍寻到了家乡,落叶归根;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在眼光湿润到视线模糊的时候,张生俯身朝他一拜,同时借势眨了下眼让那两滴泪水落去,轻声说了一声:“师父。”
面前之人正是天机宫的掌门,地仙以下第一人,自己的师尊,青松道人。
青松道人轻轻拍了拍张生的肩旁,等到平复情绪后仍低眉的张生直起身,上下仔细端详了张生一会,往张生眉间拂尘印记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笑着说道:“不急着去看亦长老,先陪我走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富含深刻的情感,十分的俱有磁性,说完又看了一眼武德殿那三个大字,负手慢慢前行。
张生在后面默默的跟着,听着青松道人说话,一老一少,一前一后,在这俊秀的山上缓缓漫步,清泠的风扑在两人的面上,拂起二人的发丝。这落在夕阳上的两道身影让整个天地都显得十分的宁静平和。
青松道人不疾不徐,好似这天地间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难倒自己,没有什么事情与麻烦是解决不了的,听他说话,张生的心灵十分的平静,那丝信任与安全感愈发的浓厚。
“你眉间的印记我已经给你抹去外在的痕迹,虽然明白这些印记的人不多,但今后行走天下,如不隐藏,在实力不够的时候,会招那魑魅魍魉之辈觊觎,凡间说的财不露白,此理通行天下。
那印记我不知是什么东西,恐怕是与消失已久的仙界有关,对你本身是毫无坏处,且会帮助到你,但是拥有了它,此后人生之路,祸福难料,要看你自己把握。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如何挥舞要看你持剑之人,握剑之手。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也是拥有这些印记,算上你在内,我知道的有六个,这印记目前还没人能揣度出原因,你也不必较劲去寻。
筑基后,修士的战斗与神通又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法宝的依赖性更大,因为护气越深厚,生存的能力也就越大,战斗从之前的一两息就可以决出胜负,变成了消耗战,消耗灵力,消耗护气,消耗丹药。
要想脱颖而出,定要自己摸索出属于自己的独特战术,方能傲立人雄,你天资惊人,万不可辜负父母赐予你的这热血男儿之身。
做得鬼中鬼,方成仙上仙。我看独群封闭,恐怕今后行走江湖时一个人的时间会多一些,忍耐与自制是独自行走江湖的保命法门。
修士的世界是十分的残忍,筑基期以上的无数修士里,因寿元枯竭而善终的不足千万分之一,其余都是在厮杀中陨落。
我从出生的时候,整个天下就已经这么狂乱了,在很久之前,仙界几乎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群魔乱舞,众多大能在没有仙界的管辖下,揭竿而起,战妖魔,理秩序。
我东洲只是这辽阔苍茫大地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地方,五大派和平统治了这片土地,一是还大地清宁,二是培养更多的仁人志士。
这是一个纷乱的年代,也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说道此处,青松道人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神色。
迎着晚霞,望着美丽的落日,过了一会儿,青松道人续道:“我和几位道友在边域与血魔作战,时间不多,我特意回来一是见你一面,另外重要的就是告诉你,万不可自己把自己给束缚住,心中格局广阔一些,俗谚说的好,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神通法决自有你师兄替我安排,为师拮据,也没有你可以使用的东西送你做见面礼,这一颗培元丹你立刻服下,得多少好处看你自己造化了。”
抛给张生一个玉瓶,望着这一路上只点头不说话的张生,青松道人嘴角浮出一丝慈祥的微笑,说道:“此次一别,今后再见不知何年何月,亦长老是方外之人,相必你已知晓。”
说道此处,青松道人好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回忆了片刻。过了一会,脸上浮起萧索落寞的神色,叹了一口气,止口不言。
与张生一起走到武德殿的广场中心,武德殿里面的弟子纷纷走出来向青松道人行礼,青松道人点点头,说道:“待会儿你们为他护法。”
在众弟子应命时,青松抻出一指,点在面前虚空处,顿时手指尖噼里啪啦的雷电作响,并发出耀目光芒,刺的众人都睁不开眼,身边又是狂风大作,张生还有其他弟子都是本能的抬肘护住眼面,竭力的稳住身形。
这种情况只是维持了十几息,过后狂风与光芒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终,等张生众人缓过神来,发现一个大泡影般模糊的光团静静的出现在青松道人手指之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里面好似是另外一个世界,狼烟滚滚,大地疮痍,天空血红。
青松道人双手负后,正要迈步进入时停了一下,大有深意的忘了张生一眼,欲言又止,又沉吟了一会儿,沉声说道:“记住,做自己想做的梦,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人。”
说完身形一晃,就与那光团瞬间小时,只留下细思的张生,手拿丹药玉瓶,呆立原地。
师父临走时最后的那句话,让张生陷入了深思。
虽然与青松的相处时间不长,但张生却生出一股深深的孺慕之情,这感觉来的突然,来的怪异,又来的自然。
只是短短的聊了半日,但是张生却从青松的身上深刻明白了‘师父’二字的含义,师父就是如此般,予人一种如他般既是老师又是父亲的感觉。
张生走到广场一旁,盘膝坐下,打开青松道人送的玉瓶,把丹药服下,闭目体会。旁边的武德殿弟子站立在侧,为他护法。
张生仿佛进入了一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梦境中,或许用梦境来形容会有些不当,因为他现在是仿佛灵魂出窍,变成一个无形态的空气,在空中看着自己,看着旁边护法的人,看着大殿,看着头顶白云,看着青峰林海。
无悲无喜,无虑无忧,这团意识仿佛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且在观看的只有画面没有声音,且动作也成倍数的缓慢,好似时光也变慢了,想看什么东西,就立刻拉近,仿佛近在眼前,这个可以拉近观看的距离是方圆十里。
这是梦境是因为以他目前的角度,是看不到那么多的东西,且也看不到那么细致,更不可能看到山峰林海后面门人的说话,即便是察觉到,也最多可以听到声音,而不应该是画面,且是时光流逝的速度和远近程度都可以随意变化的画面。
这不是梦境是因为这些情况是真实的,如果张生现在睁开眼睛,到达每一处,肯定与现在梦境的场景是一模一样。
整个方圆十里的时间都变慢了,张生好像就是这方圆十里的主宰,在用一种造物者的眼光来冷静客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角度任意旋转,时间任意空地,场景随意跳跃。
眼前一切有一种极为不真实与极为真实两种矛盾结合的诡异的感觉。
张生可以看到山半腰一对情人在彼此呕气,男的一脸苦闷的在解释,女的则是假装生气在撒娇,矜持着等着情人道歉,然后原谅他。
精细处甚至可以看到两人说话嘴唇的翕动和面部身体最细微的肌肉的动作变化。
武德殿中有一些弟子在翻阅整理着资料,彼此有条不紊;头顶白云间一片雾蒙蒙的水汽,细微处更可看到云层之间有一些十分细小轻微的电光闪烁,这些雷光闪烁后,这篇白云水汽更浓郁,或者散开。
四处查看了好久,渐渐的张生有些厌烦,因为好像一个观众在观看台上的戏子一样,看多了看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且服下这个丹药好像也只有这一个作用,其他的自己也没有发现。
而且目前还没有找到怎么让自己醒来的方法,总不成一直这样摇晃着,突然,张生想起了另外一个山峰平台上的亦烟,想着这样可以偷偷的近距离十分细致观看佳人。
想到此处,张生心头燃起了大火,这火熊熊的烧,旺的倾尽三江无海之水也浇不灭。
既想到,就去做,连忙注意力移往升仙殿,远远望着,亦烟与伍泽翰一个在房顶一个在大殿门口,都在盘膝闭目打坐。把空间拉近到伍泽翰面前,伍泽翰还是没有任何反映,看来自己这个变化连元婴期修士都感受不到。
张生暗自窃喜,这下终于有机会的尽情的一睹芳容了。
对男人张生当然没有仔细看的兴趣,立刻拉到亦烟的面容前,还没来及开始仔细看的时候,本来闭目打坐的亦烟突然睁开眼睛,冷冷的朝着虚空中的自己看了一眼。
世界上的声音好像从千山万水之外的虚无处传来,张生回复了听觉,同时也一身汗腻的从入定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