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尤罗巴的这个2月格外的冷。大雪顺着北风将一切埋没,湖水被冻结,麦田被掩盖,日子变得悠长而难熬。
在神圣凯撒,这个冬天是残酷的,却也是温情。因为大雪,许多失去家园的人饿死冻死,因为大雪,南北双强无奈地停止了争锋,进入喘息,避免了进一步的流血。
或许没有大雪,南北两国也势必停战了。你灭我骠骑全军,我追杀你百里这样的形势固然痛快,却是两国都承受不起的巨大损失。
条顿重骑一战扬名,却没能吓倒铁了心要捆住铁血雄狮的大陆诸强,趁着大冬天,法兰斯、卡斯提尔,还有亚平宁代表米兰携一群小诸侯正式对条顿宣战。在漫长的徘徊之后,大部分尼德兰人终究投入了条顿表兄的怀抱,自明斯特主教区为分界,布吕歇尔的军团与法兰斯大军遥相对峙。
两国的战争机器都在开动,生产越来越集中化。本着一切为了战争的目的,人民们在精神鼓动下接受饥饿,接受低劣的生活水准,国家在战火中,愈发走向集权。
神圣凯撒的双雄在蓄养精力,爪牙已经伸出,就等给对方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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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海之上。
咔嚓一声木制的地窖大门被打开,南方炽热的阳光照进来,惊醒了奥托。他躺在地板上,眼睛微痛,多日没有接触阳光,此刻那抹艳阳却是这么得让人陌生。
“条顿佬,出来了。”几个水手持着钢刀把奥托架出来。来到甲板上的后者才发现,船只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港口。
港口繁华而热闹,透着浓浓的异国风情。那是奥托从未见过的奇景,穿着似书中萨克逊人的各色商贩在城市中走街串巷,讨价还价。随处可见新月徽记,那是伊斯兰姆教的标志,可也有人持着十字架,那却是克里斯教的圣物。信徒们见面,只是互相点头致意,没有流血,没有倾轧。
奥托一时看呆了,直到被大手一推。
“欢迎来到巴统,这里是格鲁吉亚。”独眼龙从旁经过,冲奥托一笑。随后附过来补充了一句:“马木留克武士的家乡。”
水手们排成一列,粗暴地推挤着奴隶们前进。奥托走在队伍中间,受到了最高的待遇,一把短剑总是抵在他的腰间。
巴统跟奥托所见的任何城市都不同,这里太自由。海风吹在身上,随处可见持刀带剑的武士,但更多的却是水手商贩,人们用带着各色腔调的东方通用语——阿拉米语叫嚷着,奥托只听得懂大概。但这一切是那么新奇,几乎让他忘了刀锋的威胁与流亡的痛苦。
二十多个奴隶被带到一个狭小的广场上,这里大概就是巴统的奴隶市场了。大片的人在叫卖,更多衣着寸缕的奴隶们畏缩着站在高台上,人们用刀锋和手指指点点,不时用各种怪异的语言商谈着,更多人则干脆用实物手语交流。
奥托被赶到一个高台上,一行数十个壮汉一字排开,供人们选择。
黑发白肤的条顿人很快吸引了最多的目光,没有一个奴隶像他一样被捆住了双手的同时还要用刀抵住后腰。很快买家来了,不断有人经过问价,但独眼龙只是打量了对方两眼,就摇了摇头,不论对方比划多少数字,都只是摇头不应。
奥托知道,他只是嫌买家不够野蛮,不能践踏自己的尊严。
市场里忽然一片嘈杂,一队武士把人群推开,透着蛮横,可反过来那些被欺负了的带到武士却也不敢还手。一个打扮华贵的胖子在武士护卫下施施然走过来,他俨然是这里的王者,各奴隶贩子包括独眼龙见了他都是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走上去说了些什么,只是不论他们神情有多谄媚对方都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胖子一边走一边在奴隶群中搜索,他走上高台,对着奴隶们指指点点,商贩们也不敢反驳。只是他眼中透着浓浓的失望,似乎对奴隶的质量很不满意。
他转过头来,忽然看到了奥托,顿时眼前一亮。
比起其他或表情瑟缩,或装出凶恶样的奴隶,奥托在刀锋下的气定神闲犹如战场上的王者。他就那样微低着头,不带什么表情,但强壮的身体与冷静的眼神似乎在宣告,他,才是这里最骁勇的武士。
胖子走过来,和独眼龙开始攀谈。后者额上很快渗出了汗水,不时抬眼用怨毒的眼神看看奥托,只是背脊,却越弯越低。
终于,胖子的语气带上了些许不耐,他掏出一个钱袋,从里面拿出三枚金币。同时手下的人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场中忽然有点寂静,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独眼龙看看金币,又看看一脸冷厉的武士,心知必须作一个抉择。咬咬牙,还是选择接过了金币。
背后的看守推了一把奥托,恶狠狠地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便宜你了,巴依老爷是黑海著名的大奴隶贩子。他居然肯为你出三个阿瑞比金,看来你小子很吸引人啊?不过别急着放心,巴依虽然不是蒙兀人那种疯子,可他说了,是他在札剌亦儿的主子要他送一批奴隶过去,那边……嘿嘿,最近可不太平呢。”刀锋抽了奥托后背一记,他被推着前进。
胖子巴依的武士接过了奥托,巴依满意地看着奥托不卑不亢的表现,拍拍独眼龙的肩膀,以示鼓励,只是后者却是面色尴尬,眼神中满是怨毒。
他走过来,趁着交错的时机冲奥托道:“此去札剌亦儿一路当心啊,据说,东边的那位瘸子,可是又在发疯呢。”语气森寒,仿佛一条毒蛇。
奥托凝神看着他,不说话,那冷静的眼神让他忽然有点不安。
突如其来的打击,谁也没有料到奥托在这种情况下也敢出手。他一脚踢中独眼龙的腹部,强猛的力量让后者抱着肚子一阵干呕。
市场一片哗然,但巴依不发话,武士们自发上前挡住了独眼龙的手下。而商贩与买家们则干脆哄堂大笑起来,全然不在乎独眼龙脆弱的尊严。同行者本是竞争对手,他们正眼馋独眼龙搭上了巴依的线,此时独眼龙非但没能讨好巴依,反倒因此吃了瘪,自然是竭尽全力嘲笑这个竞争者。
“你!”独眼龙刚恢复过来就拔出弯刀,可巴依手下的武士动作更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刀锋就已经抵在了独眼龙脖颈上。迫得他不断后退,冷汗留了满额,说不出话来。
武士用弯刀推着独眼龙走了几步,直到后者识趣得抛下刀,他才收到入鞘,退后不发一语。
“你不是有荣誉吗?现在躲在你主人的马木留克卫士后面算什么?”独眼龙额角满是青筋,他不敢看那位冷漠的武士,只是冲着奥托怒吼。
奥托一惊,下意识地瞥了那武士,这就是著名的阿瑞比马木留克武士?刚才的动作好快,以他的眼力也看不清刀锋是何时到达独眼龙喉部的,单是这出刀速度,就直逼奥托的剑术老师阿扎尔。
“我早说过,你这只金银的豺狗没资格跟我谈荣誉。”他冷笑着回应独眼龙。“把我的绳索松开,我空手跟你打。”
独眼龙被咽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此时巴依已经有些不耐,他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只是推了奥托一把令他前行。巴依给奥托尊严,后者也不想多加无谓的反抗,很配合地跟着那位马木留克走出了市场。
“你想要荣誉是吗?等着吧,帖木儿的怯薛军会让你体会珍视荣誉的代价的!”怨毒的怒吼从后方传来,奥托一皱眉,随即便回复了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