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忙碌地准备着盛宴,烤肉的香气混合着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高迎祥与李自成并肩而立,望着远处火把如龙的华阴县城头。
高迎迎深深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苦涩:"自成啊,说来惭愧,舅舅我竟被这座小小的县城绊住了脚步,实在是......"他摇了摇头,声音里透着几分自嘲与不甘。
李自成回想起前世继承闯王名号时的情景,当时他提出的"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一朗朗上口的口号,犹如春风拂过干涸的大地,迅速赢得了万千贫苦百姓的衷心拥戴,起义队伍在短短时间内便如滚雪球般发展壮大。
如今华阴县虽有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县令,但人死如灯灭,其影响力必然日渐式微。
值此人心浮动之际,若是能说服自己这位便宜舅舅打出同样的口号,定能在城中掀起轩然大波,让百姓们群起响应。
想到这里,李自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压低声音道:"舅舅,外甥有一妙计,可助我军拿下华阴县城。"
高迎祥闻言眉头微挑,粗粝的手指在刀柄上缓缓摩挲,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成,此话怎讲?且细细道来。"
李自成挺直腰板,压低声音道:"舅舅容禀。华阴县虽有个体恤百姓的县令,但朝廷赋税如山,岂是他一个小小县令能减免的?依我之见,不如先派几个机灵的弟兄混入城中,在茶坊酒肆、市井街头散布歌谣——'杀牛羊,备酒浆,开了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这歌谣朗朗上口,不出三日必能传遍大街小巷。待百姓们人心浮动,对官府怨声载道之时,咱们再里应外合,华阴县便如探囊取物。"
高迎祥听罢,手中酒碗重重砸在案几上,浑浊的酒液溅落在羊皮地图上。他眯起眼睛盯着李自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好个'不纳粮'!"笑声戛然而止时,他猛地攥住李自成的手腕:"只是如今华阴县全城戒严,细作恐怕难以潜入啊!"
李自成闻言笑道:"自古鸡有鸡道,狗有狗道,相信细作们有办法潜入华阴县城。"
二日后,华阴县城隍庙前的茶摊。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蹲在墙角,敲着破碗唱起新编的莲花落。卖炊饼的老王头起初还跟着打拍子,待听清词句后突然变了脸色:"后生慎言!这可是..."
"老丈莫慌。"扮作货郎的义军细作塞过两个炊饼,压低声音道:"东边来的商队都说,闯王大军所过之处,官府粮仓全分给了揭不开锅的百姓。"他故意提高声调:"听说隔壁县的佃户们,都把地契烧喽!"
茶摊顿时炸开了锅。扛活的苦力们眼睛发亮,卖菜妇人攥紧了围裙,连巡街的差役都假装没听见,躲在树荫下偷听。暮色中,那首要命的歌谣正顺着卖货郎的拨浪鼓声,钻进每一条幽深的巷弄。
县衙后堂,油灯将师爷倪荣张成璧的身影拉得老长。王勇捧着密报的手在发抖:"大人,今日西市有人当街撕了税票,说是要留着等闯王..."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鼓声。
倪荣望着大堂内摆放着的钟离辉的灵柩,他喃喃道:"县尊啊,这反贼之中有高人指点啊!华阴县此次危已!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华阴县能够平安度过此次兵劫。
他立即转身,神色凝重地对王勇下令道:"王县尉,此事刻不容缓!你即刻派遣得力人手,将这一情况火速通报给驻守城墙的洪将军。务必提醒他加强戒备,我担心城外贼军近日必有异动。此外,你亲自带人在城中严加巡查,但凡发现有人散布蛊惑人心的谣言,立即缉拿归案,绝不可姑息!"
"属下明白!"王勇虽是一介武夫,但听到这首暗藏杀机的童谣时,也不由得心头一震,深知其中暗含的诛心之论。他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王勇刚踏出县衙大门,便听见城东传来一阵骚动。他三步并作两步赶去,只见一群衣衫褴褛的饥民正围着一辆翻倒的粮车,疯抢散落在地的谷粒。
巡街差役的鞭子抽得啪啪作响,却挡不住饿红了眼的百姓。
"都住手!"王勇一声暴喝,钢刀出鞘的寒光总算镇住了场面。
他正要训斥,忽见人群中闪过几张陌生面孔——那几个起哄最凶的汉子,自己在城中从未见过,顿时生出警惕之心。
原来,这几名壮汉正是秘密潜入华阴县的探子,他们肩负着特殊使命——在城中各处散布"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
此举意在煽动民心,让饱受赋税之苦的百姓对闯王心生向往,从而在城中制造混乱,为义军入城铺路。
如今,他们碰到一个军官,叫对方样子似乎察觉了自己等人的异常。
便悄悄往人群后方退去,其中一人故意踩翻路边的菜筐,趁着众人视线被吸引的瞬间,迅速隐入巷弄深处。
王勇眼尖,立刻察觉异样。他厉声喝道:"站住!"同时挥手示意差役包抄。
那几名探子见势不妙,分头逃窜。一边跑一边喊:"均田地,免赋税,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
一时间,狭窄的街巷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百姓的惊呼。
虽然他们被衙役追的四处逃串,但是,百姓们对他们口中:"迎闯王,不纳粮。"产生了浓厚兴趣。
种子一旦种下,迟早会有发芽的一天。
城北一处荒芜破败的院落中,聚集着数十名衣衫褴褛的百姓。为首一名虬髯汉子神情激愤,振臂高呼:"诸位乡亲!虽说钟县令在世时勤政爱民,让华阴县免于易子而食的惨状,可咱们终究还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今钟大人殉国,新来的父母官谁知是狼是虎?城外闯王大军皆是揭竿而起的贫苦百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随他们杀尽那些鱼肉乡里的恶霸,为自己搏个出路!"
这汉子实则是潜伏多日的义军细作。他话音未落,混在人群中的同伙立即高声应和:"说得对!反了这吃人的世道,开城门迎闯王!"一时间,愤怒的呐喊如潮水般在人群中蔓延,"迎闯王"的呼声此起彼伏,在暮色中回荡。
趁着群情激奋之际,一名细作悄然退至墙角。他警觉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信鸽。沾着唾沫在纸条上急书"城中已乱,可攻"六字,塞入竹管绑在鸽腿上。
信鸽扑棱棱飞向夜空时,远处已隐约可闻义军集结的号角声。
李自成看着信鸽上带回来的字条,望着华阴县的城楼的方向,对身旁的高迎祥轻声道:"舅舅您看,民心便是最好的攻城槌。如今攻城的时机一到。"
高迎迎闻言,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夸赞道"还是自成,你有办法。"
说完,他转头对身边的亲们下令道:"传本王命令,集结大军,对华阴县发动进攻!"
与此同时,县尉王勇正带着衙役在街巷间追捕细作。想起师爷倪荣的叮嘱,他顾不得继续搜查,押着两名抓获的细作直奔城楼。登上城墙时,守将洪承畴正在巡视防务。
"洪将军!"王勇抱拳行礼,将五花大绑的细作往前一推,"这是煽动民变的贼人。我家师爷推断反贼今夜必有动作,特命在下提醒将军加强戒备。"
洪承畴闻言神色骤变,抚着花白胡须沉声道:"多亏倪师爷机警。这谣言比刀剑更毒,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当即召来传令兵厉声下令:"传我将令:四门守军加倍警戒,严查可疑人员,即刻清点守城器械!"
见军令已发,王勇拱手告辞:"在下这就回衙召集所有人手,助将军守城。"洪承畴虽知衙役战力有限,仍郑重还礼:"有劳王县尉。多一个人便多一分胜算。"
待王勇带人离去,洪承畴冷眼扫过两名细作,挥手道:"拖下去,砍咯!"寒光闪过,两颗头颅滚落在城墙根下,鲜血渗入青砖缝隙,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暗红。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在城墙内外回荡。洪承畴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闯王大军,黑压压的人马卷起漫天尘土,战旗猎猎作响。
"弓箭手准备!"洪承畴沉声喝道,声音在城墙上清晰可闻。
城头上的弓箭手们闻令而动,齐刷刷地拉开弓弦,锋利的箭镞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对准了城下越来越近的敌军。士兵们屏息凝神,只待一声令下。
"放!"眼见闯王军已进入射程,洪承畴猛地挥手下令。刹那间,箭如雨下,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城下的闯王军顿时人仰马翻,前排的盾牌手虽奋力抵挡,仍有许多士兵中箭倒地。
鲜血染红了黄土地,哀嚎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然而后续的部队却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冲锋,如同汹涌的怒涛拍打着礁石。
洪承畴眉头紧锁,他注意到敌军阵中竖起十余架云梯,正被数十名壮汉扛着向城墙逼近。"滚木礌石准备!"他厉声喝道,同时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城垛后的守军立即将早已备好的巨石推至墙边,粗壮的滚木也被架上了城垛。
突然,一支流矢擦着洪承畴的脸颊飞过,在他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亲兵们惊呼着要为他包扎,却被他挥手制止。"不必管我!"他抹去血迹,目光如炬地望向城下。此刻最前排的云梯已搭上城墙,数名悍不畏死的闯王军先锋正攀援而上。
"倒油!"随着洪承畴一声令下,滚烫的火油顺着城墙倾泻而下。紧接着火把掷出,城墙上顿时燃起冲天烈焰,将攀附在云梯上的敌军化作一个个火球。凄厉的惨叫声中,洪承畴却注意到远处尘土飞扬——闯王的主力骑兵正绕过火海,朝着城门疾驰而来。
就在他刚要下达命令的瞬间,城门口又冲出一支数百人的队伍。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手持锄头、木棍,在一名壮年男子的带领下,高喊着"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如潮水般向东城门涌来。
"快!立即阻止他们靠近城门!"洪承畴见状,急忙厉声喝道。
话音未落,一名百户已迅速领命,带着麾下精锐士兵列阵迎敌。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刀枪林立,与百姓们简陋的武器形成鲜明对比。
县衙大堂内,烛影摇曳,倪荣跪伏在钟离辉的灵柩前,颤抖的双手将一张张黄纸投入火盆。纸灰如黑蝶般盘旋上升,映照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砰——"一声巨响震碎了夜的寂静。一名衙役跌跌撞撞冲入灵堂,官帽歪斜,脸上沾着血迹:"大人!东门守军和饥民械斗,有人看见..."话音未落,西面城墙骤然爆发出震天杀声,无数火把划破夜空,宛如赤色流星雨倾泻而下。
倪荣手中的纸钱簌簌飘落,在青石地上铺成一片残黄。他踉跄起身,烛光在钟离县令的灵位上投下摇曳的光晕。"好个里应外合..."他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县尊大人,下官...有负所托啊!"沙哑的嗓音里浸满绝望。
"杀啊——"的呐喊声穿透城墙,与城内骤然响起的铜锣声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华阴城头,洪承畴的战袍已被汗水浸透。
他声嘶力竭地指挥着守军投下滚木礌石,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片惊叫。
转身望去——数十名举着火把的数百百姓竟然冲过了百户士兵的防守,内涌向城门,铁闸在刺耳的吱呀声中缓缓升起。火光冲天处,那面猩红的"闯"字大旗如怒涛般卷入城门洞,旗角翻卷间仿佛能听见嗜血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