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心宾躬身行礼道:"将军,尚有一事需请您定夺。"待李自成示意后,他直起身来继续禀报。
李自成放下手中茶盏,关切地问道:"军师但说无妨,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自攻克米脂县以来,原朝廷官吏大多逃散。眼下县内政务虽由在下勉力支撑,尚可应付。"宴心宾眉头微蹙,语气中透着忧虑,"然若我军疆域继续扩张,以一人之力恐难周全。
恳请将军即刻着手延揽读书人,既解燃眉之急,更为日后发展储备人才。"
李自成闻言,仔细端详军师疲惫的面容,这才惊觉自己连日忙于整军练兵、操办婚事,竟疏忽了政务重担。
他面露愧色,郑重拱手道:"军师所言极是,此乃本将失察。政务关乎民心根基,自当立即着手选贤任能。"
李自成眉头微蹙,沉吟道:"军师,眼下咱们虽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可在那些读书人眼中,我等皆为乱臣贼子。若要他们投效义军,只怕..."话未说完,便重重叹了口气。
宴心宾捻着胡须,目光投向窗外飘落的枯叶。他想起自己寒窗苦读却屡遭舞弊之害,最终被生活所迫这才投入李自成麾下,不禁苦笑道:"将军所虑极是。寻常手段怕是难以打动这些清高之士..."忽然眼中精光一闪,拍案道:"不若效仿当年魏武帝颁布招贤令?"
"妙!"李自成击掌赞叹,眼中燃起希望之火,"军师果然见识不凡!就请即刻拟写招贤文书,再在城中择一处清净院落设为招贤馆。”
说着又压低声音补充道:"切记要写明,凡来投者不论出身,唯才是举。"
"遵命!"宴心宾双手抱拳躬身领命。
随即,便当着李自成的话面,拿起桌上的笔墨纸砚现场书写起招贤令:
天下豪杰共讨暴政檄文
泰昌以降,阉竖魏忠贤擅权乱政,厂卫横行,清流蒙冤;税监四出,商贾罢市,田赋三增,中原赤地千里。天启六载,王恭厂惊天一爆,此乃上天示警;今上沉迷匠人之活,奸佞当道,黎庶易子而食,流民载道号饥,此诚天亡昏聩之朝!
我等斩木为兵,非图富贵,实不忍见苍生涂炭!凡怀济世之志者,速来共襄义举:
-若你熟知兵法,能列阵破敌、出奇制胜,可掌旗领军,荡平腐朽官军;
-若你长于谋略,洞悉朝堂虚实,可为军机参谋,定鼎乾坤之策;
-若你善结豪杰,能奔走四方联络义士,可任联络使,聚天下英雄;
-若你精于营生,擅筹粮秣、制器械,或通岐黄之术,皆为军中栋梁。
义军以“均田免赋”为号,每克州县,即开官仓济民,焚地契废苛税。凡入我军者,不分出身贵贱,皆以兄弟相称;建功者赐田宅、封将佐,家人随军安置,伤病者有医,老者有养。
当此风云际会之时,莫作壁上观!速往米脂县招贤馆会合,或于各地响应。星火汇聚成燎原之势,誓要扫尽阉党余孽,还天下清平!
天启六年义军盟主泣血檄告
李自成凝视着宴心宾刚刚完成的招贤令,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不禁拍掌赞叹:"军师果然文采斐然!这字字句句,皆显大家风范。"
宴心宾闻言搁下毛笔,谦逊地微微颔首,脸上浮现出克制的笑意。
他双手恭敬地将墨迹未干的招贤令呈至李自成面前,温声道:"将军过誉了。在下不过是略尽绵力,为义军大业添砖加瓦罢了。"
李自成接过那份墨迹未干的招贤令,指腹摩挲着纸上力透纸背的笔锋,眼中闪过赞许:"军师这笔字,倒有几分沙场点兵的架势。"
他将文书仔细折好,转头吩咐道:"事不宜迟,军师先去筹备招贤馆。我与李虎他们抓紧整编新军,双管齐下才能在官军到来之前让新兵形成战斗力。"
宴心宾抱拳应诺,青色衣袂在掀开帐帘时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
待那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李自成立即转向帐内虬髯将领:"虎子,你速回米脂调兵。从咱们四千老营里精选一千精锐,赶回军营与新兵整编,二日之内必须完整编。"
"大哥放心!"李虎铜铃般的嗓音震得帐布微颤。他大步流星跨出军营,翻身上马向城内飞驰而去。
宴心宾刚踏进县衙大门,便朝值守的衙役急声道:"快去艾府请艾老爷过来议事,就说在下有急事相商。"
那衙役抱拳应了声"遵命",转身就要往街上跑。
"且慢!"宴心宾突然想起什么,三两步跨下台阶,将手中缰绳塞给衙役:"骑我的马去,快去快回。"说着拍了拍马鞍,又叮嘱道:"路上当心些。"
约莫过了半炷香时间,艾仁德策马随守卫匆匆赶到县衙。刚跨进衙门公堂,他便气息急促地问道:"宴先生,这般着急唤在下前来,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宴心宾连忙斟了杯热茶,双手奉上:"艾老爷且先喝口茶,缓口气再说。"
"请讲。"艾仁德端起青花茶盏,浅啜一口后轻轻放下,目光温和地望向对方。
宴心宾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艾老爷,今日冒昧相邀,是想向您商借福满楼一用。"
这福满楼乃是米脂县首屈一指的酒楼,三层飞檐的朱漆楼阁临街而立,平日里宾客盈门,正是艾家的重要产业。
艾仁德闻言眉梢微动,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知先生要借酒楼作何用途?"话刚出口,似觉不妥,又温声解释道:"先生莫要误会,老夫并非吝啬,只是需得问个明白,方好安排。"
宴心宾微微一笑,解释道:"倒也不是什么机密要事,只是想借贵酒楼暂作招贤馆,替李将军网罗人才。新建招贤馆耗时耗力不说,朝廷的官军更不会给我们这个准备时间。"